晏傾君始終垂首,只瞥到晏卿暗墨青色的衣擺。
“皇上,封老將軍馳騁沙場十?dāng)?shù)年,建功無數(shù),如今為國捐軀,只留下獨(dú)女,自當(dāng)好好安置?!?/p>
晏傾君心頭微微一觸,這聲音清潤如風(fēng),似染了清晨竹林里的露氣,潤人心肺,不急不緩地響在殿內(nèi),聽起來尤為舒心。記憶里的晏卿是沉默的,總是垂首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畏畏縮縮,如今只聽這一句話,便知曉他變化不小。晏傾君有些心癢,想要抬首看看她這位多年不見的哥哥。
“可是……”祁天佑無奈又為難的聲音:“兩位太后……母后,您讓晏哥哥再說說,說出個具體的法子吧!”
最后半句話里孩子似的嬌氣和依賴極其自然地流露出來,晏傾君從小見到的皇帝就是晏璽那般,喜怒不形于色、深沉而難以捉摸的,是以,不管祁天佑的嗔狀多么的自然而然,她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
“皇上如此信任卿兒,卿兒你便說說你的看法。”璋華開口,帶著淡淡的笑意。
晏傾君背上又是一寒,卿兒……
轉(zhuǎn)念一想,深藏在記憶里的東西又浮出水面,晏卿的生母是出自祁國送去的美人……具體身份她是不記得了,只知那女子生下晏卿后便去世了。若她與璋華有什么關(guān)系,倒也不奇怪。送走一個自己并不重視的兒子、一個祁國不會妄動的“質(zhì)子”,還真像晏璽的行事作風(fēng)。
“晏卿以為,封小姐不僅是封將軍的獨(dú)女,還以身探險(xiǎn),深入敵營,祁洛山一戰(zhàn)的大勝,她功不可沒,可說巾幗不讓須眉。如此鐵血女子,忠義之后,皇上當(dāng)然該公告天下,大賞以激勵軍心。”
之前祁天佑讓晏卿說話,還對著璋華撒嬌,顯然晏卿是璋華的人??伤@番話說出口,并沒有偏幫璋華,甚至直說封靜疏是封佐的獨(dú)女,等于否認(rèn)了璋華之前所說的“出身不明”,而璋華,沉默許久,沒有反對的意思。
晏傾君終是沒能忍住,假意撩發(fā),掃了晏卿一眼。
只這一眼,她不得不感嘆,民間俗語說女大十八變,莫非男子亦是如此?
眉如遠(yuǎn)山面如冠玉,眸含笑意眼含秋波,謙和溫潤的氣質(zhì)由內(nèi)而外地隨著墨青色的袍子流瀉出來。
她一眼看過去時,他正好微微側(cè)首,將眼神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是沾了油水的春風(fēng),和煦,卻沒來由地讓她覺得滑膩,更像是炎熱的夏日昭陽殿外的陽光,不是火辣,而是通透,通透得仿佛要穿過她的身子。
晏傾君對他那副表皮的好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宮中人大抵都是如此,華麗的外皮下裹著深比宮墻的心。一如奕子軒,同樣的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同樣的舉止有禮言談有度,也同樣,不可相信。
晏卿突然彎了彎唇角,看著晏傾君笑起來。這笑容,在其他女子眼里怕是魅惑至極顛倒眾生,看在晏傾君眼里,卻是讓她心中戚戚。他那一笑雖是好看,卻探不出眼底的情緒來,八年前他離開東昭時,她七歲,今日一見,他可會認(rèn)出自己?
晏傾君露出怯弱的樣子,雙眼含羞地瞥開,隨后也禮貌地笑了笑。
“晏哥哥如此說,那朕封她個郡主如何?”
那兩人一眉來一眼去,不過一個瞬間而已。祁天佑疑惑地問向晏卿。
一邊的璋華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不太滿意,正要插話,晏卿已經(jīng)答道:“皇上英明!”
“那就封為‘紹風(fēng)郡主’,兩位母后可還滿意?”祁天佑面上的表情看來,顯然是對自己出的這個主意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