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看到?jīng)]有,那羊什么意思?它是想打架嗎?”胡子劉愣了一下,“它是不是在威脅我如果再亂說話就把我吃了?”
那只羊似乎這次又聽懂了他的話,滿意地嚅動了一下嘴巴,轉(zhuǎn)身走了。
洪力盯著那只羊的背影,感覺有點不對勁,剛想跟胡子劉說句話,突然聽到央巴大聲喊了起來:“你們快看!”
順著央巴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暮色暗沉的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圈濃濃的乳白色霧氣,在那團霧氣中,有一個女子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個水池子的邊上。那個女子渾身赤裸,身材苗條,皮膚白得像雪,長長的頭發(fā)披散著。
橢圓形的云氣,中間裹著一個靜止不動的美麗女子,這幅畫面,有點像鏡子中間的一個倒影。
但是讓人感到怪異的是,那女子光潔如瓷器一樣的后背上,竟然有一道黑線,從頸骨開始一直延伸到脊椎的末端。
洪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條黑線看了好久,也沒看清到底是什么東西。但是毫無疑問,就是因為有了這條丑陋的黑線,反而使女子那原本就曲線玲瓏的后背看起來更加地具有誘惑力,就好像美人的嘴邊輕輕點上的一顆痣一樣誘人。
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盯著這個女人,希望她能轉(zhuǎn)過頭來讓他們看到廬山真面目。
洪力無意中扭頭看了胡子劉一眼,發(fā)現(xiàn)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忍不住想逗逗他:“小心她是個僵尸,一會兒轉(zhuǎn)過頭來嚇得你尿褲子!”
“不會的?!笨春觿⒌臉幼樱坪跻呀?jīng)在腦海里插上了想象的翅膀,眼睛都不會動了,“如果她是僵尸的話,那我情愿……”
胡子劉這句話只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剛剛還癡迷的眼神瞬間變了——天空中那幅令人想入非非的情色畫面,已經(jīng)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變得兇險萬分:那位女子,毫無來由地突然撲倒在地,一頭長發(fā)像是被狂風吹動,亂草一樣凌空飛舞,糾纏不清。她纖細的臉龐在亂發(fā)中若隱若現(xiàn),不斷地扭曲變形,痛苦的雙眼中竟然流下一滴滴鮮血!她不依不饒地看著瞪著長街上這幾個目瞪口呆的人,亂發(fā)之下的臉竟開始腐爛毀壞,一片片剝落!
接著,她向他們伸出一只手,似乎用盡全力想抓住他們中的一個。但是周圍的那圈云氣立刻像嗅到了什么,迅速沖上來將她團團裹住。那女子拼命地掙扎,隱約可見后背那條丑陋駭人的黑線隨著她身體的扭動而不停地晃來晃去,像一條黑蛇一樣。她一次次地把手伸向濃霧之外,一次次地被吞沒,很快,一切就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就在那片不遠的天邊,同時竟傳來了惡毒的警告:
“所有踏入山莊的人,都不得好死!”
充滿戾氣的詛咒,瞬間彌漫了整個天空,隱隱還帶著轟轟的回音,說話的人,心里似乎帶著說不清的憤怒。
而長街上的幾個人早就被不可思議的驚險一幕嚇得不能動了,過了好半天,胡子劉才第一個發(fā)問:“剛才出現(xiàn)的那個……是海市蜃樓嗎?”
“應該不會吧?”央巴搖搖頭,也是一臉的疑惑,“從來沒有聽說過海市蜃樓里會傳出人說話的聲音啊……”
“對啊,海市蜃樓只是光線折射造成的,應該不會一塊兒反射聲音吧?”
“她說的那個‘山莊’是什么地方?。俊?/p>
就在央巴和胡子劉議論不休的時候,洪力仍然好奇地打量著長街上的這一群人——他本來以為長街上的其他人應該都同時看到了剛才天空中出現(xiàn)的那一幕,可是情況恰恰相反,所有的人都維持著原樣,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剛才發(fā)生過什么:那個干癟的老太婆還在低頭趕著那群畸形羊,已經(jīng)慢悠悠地轉(zhuǎn)到拐角處了;一直在啼哭的嬰兒倒是哭得更大聲,似乎對剛才的一切有點感應,可是抱著它的婦女仍舊渾然不知,雙眼呆呆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兩個互相對著說話的人連姿勢都沒有換過,臉像石頭一樣僵硬,嘴還在一動一動,還在背著永遠背不完的臺詞;還有那個蹲在地上的人,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復著那個愚蠢的動作,一門心思地把一根鐵釘往磚頭里釘,好像非要在今天之內(nèi)做成這件事似的。
難道這里的人通通都是聾子、瞎子?
可是他們分明還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著他們這幾個陌生人。
這里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洪力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絲后怕。
他不安地四下打量著,目光無意中瞥見了木頭客棧二樓的一個窗口,有一個年輕人站在那個窗口邊,正呆呆地仰頭望著剛才那幕蜃景消失的地方,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交織著憤怒、失落、懼怕和懷疑。然后,這個年輕人張了張嘴,對著剛才那蜃景消失的地方好像說了句什么,一滴眼淚同時順著他的眼角滑下。
看這個年輕人的反應,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到剛才天空中那一幕了,否則不會有這種反常的表現(xiàn)。洪力剛想提醒央巴也注意一下這個年輕人,就看見客棧門口那個一直在看著他們笑的小老頭已經(jīng)大步地走到了他們面前。
“歡迎幾位光臨木頭客棧?!蹦莻€小老頭臉上的笑意堆得更濃,對著他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并同時自我介紹道,“我姓呂,是這家客棧的老板,我這兒的客人都叫我‘呂老板’。”
“這里……真的是一個客棧?”胡子劉忍不住問道。
“當然?!眳卫习迦匀欢阎荒樀男Α?/p>
“你這里是不是哪個電影公司留下來的外景???”胡子劉還是一肚子的疑問,纏著呂老板問道,“是拍的古裝武打片吧?”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呂老板興致勃勃地看著胡子劉。
胡子劉用手一指呂老板身后那個兩層小木樓:“像這種住店的地兒,依你這里的這個規(guī)模,頂多也就叫個‘旅店’,‘客棧’那都是猴年馬月的叫法了。而且你這里還弄個牌子掛在樹上,寫個什么‘煢煢長街’,像這種酸得能冒泡的名字,也只有電影里能用到。所以,這不是拍片子的是什么?”
呂老板聽得哈哈大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里的確不是什么拍電影的地方,我在那樹上掛個牌子,是因為有一些客人是我的老主顧介紹來的回頭客,掛牌子是為了讓他們好認,別走錯地方?!?/p>
“你這里真是住宿的地方?”看呂老板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胡子劉不得不信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眼珠子瞪得溜圓,四下打量了一圈,“就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回頭客’?”
“當然了?!眳卫习逵质且恍?,“說不定,你們也會成為我的回頭客。不過,在你們還沒有正式住進我的小店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須說在前頭,你們聽明白了才能住?!?/p>
“是什么事啊?”央巴有些愕然,不知道住個店還有什么要講究的。
“呵呵?!眳卫习甯尚α艘宦?,一雙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們,似乎在琢磨他們身上的錢藏在哪里,“我這里的房租很貴的,如果你們沒有帶夠錢的話,也可以用身上值錢的物品抵押的?!?/p>
“那你這里的房租怎么算?”央巴問。
“每間房一天一克金子,如果用現(xiàn)錢結賬的話,就按金子現(xiàn)在的市價折算。”呂老板又干笑了一聲,“在這里住過店的人都知道,我喜歡收金條、金幣或者金磚,因為現(xiàn)在可以開采的金礦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以后金子這東西只會升值。而且金子既不怕燒也不會腐爛,我只要找個隱秘的地方把它們埋起來,以后就不愁沒錢養(yǎng)老了?!?/p>
“你想得可真周到?!毖氚涂嘈χ鴵u搖頭,黑黝黝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尷尬,“不過,我們其實并不知道這里原來還有個可以住店的地方,而且也是無意中闖到這里的,所以……身上根本沒有帶什么金子……”
呂老板眼里的笑意立刻淡去了四分之一,但是臉上的笑容依舊堆得滿滿的,這使得他那張臉看起來很像一個開了口的包子:“沒關系,我也收現(xiàn)錢的,不管是‘綠毛龜’,還是印有老女人的英鎊,甚至是越南盾,只要是可以換成人民幣的錢,我都收。”
“老大,什么是‘綠毛龜’?”胡子劉在洪力身后小聲問道,“是不是水里游的大王八?”
“‘綠毛龜’就是美金!”洪力狠狠瞪了他一眼。
“呵呵,不過還是要提醒你們一下,不管哪種錢,都是要折換成金子的市價的,按一克金子的價錢付房租。而且每間房只有兩個床位,你們一共三個人,我看怎么也要開兩間房吧?”呂老板干咳了兩聲,似乎是在提醒他們趕緊趁這個機會算清自己的銀子夠不夠,“還有,我這兒的茶水也要收錢,每天每間房限量供應兩壺熱水,再多要就要收錢,一壺水十五塊錢。”
“茶水也要收錢?”央巴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你們剛才一路走過來,不會不明白這里是什么樣的地方?!眳卫习逭f著兩手一攤,示意他們自己看,“這里窮鄉(xiāng)僻壤的,壓根就沒有交通,當然是既缺水也沒電,我們挑水都要到山里很遠的地方去,很辛苦的,如果鞋磨破了當然還要花錢給他們買新鞋,所以這水錢實際上只是給跑腿的工人攢個鞋錢。還有,剛才說過了,我這里晚上沒有電,但是每間房都有蠟燭可以用,你們用的時候最好留神一點,因為我的客棧上上下下全是用木板釘?shù)?,要是把哪里燒著了你們可是要賠錢的。晚上這里也沒有電視看,不過你們可以參加每天晚上都會有的聚會,只有在晚上的聚會上可以喝到酒,雖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是是免費的?!?/p>
“我靠!你這兒的條件這么糟糕,屁也沒有,連只兔子都不愿光顧你的茅房,居然還好意思管我們收一個VIP的價錢,簡直是明搶!”胡子劉再也無法忍受了,第一個嗷嗷地叫起來,裝模作樣地拉著央巴就要走,“奶奶的,不住了不住了!這老頭以為我們是三歲鄉(xiāng)巴佬!坑錢不要命!”
哼。呂老板干巴巴地在他們身后冷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可是,如果要去找那個山莊,就必須住在我這兒,因為這片山里包括這山附近的五十里之內(nèi),都沒有地方可以住。而且,晚上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鬼打墻’,這里的‘鬼打墻’很邪的,經(jīng)常有人在里面被卷走。連個腳印都找不到,一失蹤就是幾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p>
“山莊?什么山莊?”洪力忍不住問道。
“住在我這里的外地人,基本上都是來找那個山莊的,我早就見怪不怪了?!眳卫习迨諗啃θ?,無限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可是,只要他們一踏上這條路,就幾乎沒有一個人是能活著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