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意外的死亡

有些人的人生，要在死后才變得精彩，甚至，真正的人生要在死后才正式展開。可惜，他們在生前往往并不知道。

“解開全息立體圖的圖像密碼在哪里？”

寧志健還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所剩無幾。不是以年計，不是以月計，甚至不是以日計或以小時計，而是以分鐘計。

他被套上頭罩，肚子被狠狠打了兩拳后，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提得上來，反問：“什么圖像密碼？你說什么？”

“圖像密碼就是密碼，用圖像方式表示。”兩個巴掌又摑到寧志健臉上。

“不用解釋，這小子在裝蒜。你不快說的話，我們就把納米機械人注射進你體內(nèi)，它會侵襲你腦袋，叫你乖乖聽話。”

另一人又道：“納米機械人是高科技玩意，很貴，我們有比較便宜的方法：給你打毒針，就是美國政府在關(guān)塔那摩灣海軍基地 給恐怖分子打的那種。

我相信到時你就會老老實實地全盤托出，不再鬧別扭。不過，這針有很多后遺癥，你要不要聽？”

寧志健覺得當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簡直超現(xiàn)實得像電影，有點叫人難以置信。

才不過十分鐘前，他還在上學(xué)途中，正閱讀投射在眼鏡鏡片上的早晨新聞，當他正在學(xué)習(xí)這種邊走路邊看新聞的本領(lǐng)時，一架灰色小貨車突然從橫街沖出，兩人從車門跳下來，動作很快很利落，活脫就是黑幫分子的架勢。寧志健暗叫不妙，準備轉(zhuǎn)身便逃之際，身后又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兩人，都穿了一身黑衣。他肚子吃了兩記老拳后，四人“同心協(xié)力”用很熟練的手法把他迅速抬進車里，再給他套上頭罩，綁起手腳，然后展開盤問。

被綁架過程前后大概不用半分鐘，速度甚快，他連他們的容貌也沒看清楚。

他感到貨車正在慢慢行駛，只聽見車上的人說：“大家都是跑江湖，我們先好好說清楚。這話我只說一遍，你仔細聽好了。”說這話的人聲音沙啞，口吻不急不緩，一聽就知道是首領(lǐng)的角色，狠角色，叫寧志健想起曾志偉在電影《無間道》里飾演的韓琛。

就在寧志健以為“韓琛”要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句經(jīng)典臺詞時，豈料聽到的卻是：“我們只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和你并無過節(jié)，不想向你嚴刑逼供，雖然我們是專家，熟悉好幾百種虐待方式，但整個過程很浪費時間，你也要白受皮肉之痛，何苦呢？只要你告訴我們圖像密碼，確定沒錯后，便馬上把你放走，絕不和你為難。你明白沒有？”

這種爛對白寧志健不知在電影里聽過多少次，他記得幾乎每個聽話合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大部分被殺人滅口──不是從背后開槍，就是給裝在麻包袋里丟進大海喂魚。

──不，海里已沒有多少魚了，你拋尸體下去，只不過是污染海洋！

──托電影之助，現(xiàn)在跑江湖的，不論是老叔父還是小混混，都會講幾句銳利的臺詞，有些對白更不比電影上的差，就是不再講道義！

寧志健還沒來得及抗議，一股巨大的沖力突然向他襲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他給拋到地上，兩件不知名的巨物猛烈地砸在他身上，體內(nèi)馬上有什么東西裂開似的，叫他痛入心脾，只得發(fā)出低沉的呻吟。

他也隱隱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開動的車子，如今已停了下來。

──看來剛才小貨車遭撞倒，翻了好幾圈，如今應(yīng)該躺在馬路上動也不動。

──實情是不是這樣？

他無法好好思考，腦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趁機逃走，這是大好機會。

然而，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痛得前所未有。他自忖肯定受傷不輕，別說手腳被綁，就算沒綁，他也未必能自由活動。

他深呼吸時，更感痛苦加劇。

漸漸地，呼吸變得益發(fā)困難。

生命，好像悄然流逝……

不可能這樣，他不應(yīng)該這么快就死去，在以他自己為主角的故事里，才登場二十年，是剛準備大顯身手的大學(xué)生，家里也還有事業(yè)尚未完成。

如果以一部九十分鐘長的電影來計算，按內(nèi)容比例他應(yīng)該才不過出場了十分鐘，故事不過剛剛進入正題。

他暗叫不妙，想爬起身來，可是實在不行，他感到身體力氣已全失。

──怎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我真的要就此死去？！

他隱約聽到不知是救護車還是警車的笛聲時，已失去知覺。

救援人員花了二十分鐘才打開變了形的客貨車車門。車內(nèi)六人皆受重傷，四人已停止呼吸，其余兩人在送院途中傷重死亡。

案發(fā)現(xiàn)場是港島西環(huán)的高架天橋往灣仔方向，撞向客貨車的是經(jīng)改裝的保時捷跑車，身價過百萬。全港只有不足十架同一款式的車。

司機的尸體鎖在扭曲如廢鐵的車身里，臉容已爛至難以辨認……

寧志健理應(yīng)豐盛的生命，在二十之齡結(jié)束。

幕提早落下。

既急促，又突然。

他死得很不安寧，也死不瞑目。

畢竟，他還不知道，有些人的人生，要在死后才變得精彩，甚至乎，真正的人生要在死后才正式展開。

可惜，他們在生前往往并不知道。

人死了，不代表他的故事從此結(jié)束。

寧志健的人生會在另一個世界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