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溃骸熬褪钦f,蛇販子只可能延后來,不會提前來。是吧?”
張九點頭道:“是的。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找您,我們只有兩天時間了。如果我們不快一點兒的話,竹葉青就危險了?!?/p>
爺爺?shù)坏溃骸凹热晃覀冞€有兩天時間,那就不用著急。我看你先回去吧,等明天我去找你父親?!?/p>
張九急躁道:“今天不可以嗎?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我也忍不住擔心了,早去早解決,萬一明天出了什么狀況呢?
39.
爺爺咳嗽了一聲,眉頭微皺,道:“不是我今天不想去,而是我剛剛從文天村回來,有些累。你看,我也這么一把年紀了,身上的骨頭像機械零件一樣,要不是磨損很大,就是生了銹,經(jīng)不起折騰。”
我立刻將要勸說的話吞回了肚子里。
“我……”張九也說不出話來。
爺爺擺了擺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說了蛇販子不可能提前到你家去,你也就沒有必要過多地擔心。安安心心在家里等我休息好了再過去,行不行?”
我無意識瞟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月季。經(jīng)過昨晚的折騰,不知道月季是不是也會覺得累?她好久沒有到我的夢里來了。而那個叫花子對我說過的話,我還沒有一個解答,并且《百術(shù)驅(qū)》沒有任何消息,由不得我不隱隱擔心。
張九用眼神對我示意,要我勸一勸爺爺。我眼睛的余光早已發(fā)現(xiàn),但是仍直直地盯著月季,假裝沒有看見。
這時恰好外面來了一個老太太,跨進門就問爺爺:“馬師傅,我家的雞昨晚沒有回籠。您幫我掐算一下,是被人偷吃了呢,還是躲在哪個角落里了?”
這個老太太是住在村中心的農(nóng)婦,我見過很多次。我連忙起身跟她打招呼,她點頭笑了笑:“童外孫來啦!”我連忙回應(yīng)。
驀然回首,畫眉村里那些我認識的老爺爺老太太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仿佛初陽蒸融霧水一般。當我再次回到畫眉村,從那些熟悉的屋里走出的,卻是我不再熟悉的人,需要爺爺一一指點“那是某某的孫子,那是某某的曾孫”,我才能勉強笑著臉跟他們打個生硬的招呼。而他們也是一張淡漠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給我打招呼。
有時候我就特別懷疑我的回憶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仿佛那些熟悉的屋子、那些熟悉的人只曾經(jīng)在我的夢鄉(xiāng)里出現(xiàn)過。
張九見有其他人進來找爺爺,立即噤聲了。
爺爺邀老太太進屋坐下,泡上一杯暖茶,問道:“您告訴我一下,您家的雞是在什么時候走失的呢?”
老太太道:“是戌時。我剛剛給它們?nèi)隽艘话衙?,我家那條討厭的狗不知發(fā)什么瘋,沖進雞群里,把雞嚇得亂跑。待會兒我去咯咯咯地逗雞進籠,就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崩咸鸂敔斒且粋€年代的人,所以她不說雞是幾點走失的,而是直接說時辰。
旁邊的張九見老太太沒有跟他打招呼,沒話找話,也不針對誰直接問道:“你們那一輩都喜歡用子丑寅卯來計算時辰。我知道一個時辰是現(xiàn)在的兩個小時,但是為什么要用生肖來計算時辰呢?”
不待爺爺解釋,老太太搶言道:“哎,這個還不簡單哪!子時是晚上十一時正至凌晨一時正,子是老鼠的意思,鼠在這時間最活躍。丑時是凌晨一時正至凌晨三時正,丑是牛,牛在這時候吃完草,準備耕田。寅時是凌晨三時正至早上五時正,要知道了,老虎在此時最猛。卯是早上五時正至早上七時正,卯是兔,月亮上有玉兔,意思是這段時間月亮還在天上。以此類推,辰時是‘群龍行雨’的時候。巳時,蛇在這時候隱蔽在草叢中。午是馬,這時候太陽最猛烈,相傳這時陽氣達到極限,陰氣將會產(chǎn)生,而馬是陰類動物。未時嘛,羊在這段時間吃草。猴子喜歡在申時啼叫。雞在傍晚酉時開始歸巢。戌時,狗開始守門口。亥是夜深時分,欄中的豬正在熟睡?!?/p>
老太太一口氣把十二個時辰的意思全部說完了,張九聽得發(fā)了呆。
“您真厲害!”張九豎起大拇指夸獎道。
老太太淡然一笑,道:“這有什么了不起的?這些東西我跟馬師傅小的時候都聽大人們說過無數(shù)遍了,我們不是記在心里,而是爛在心里了。呃?你是馬師傅的什么親戚?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你啊?稀客吧?”
爺爺介紹道:“他呀,他是張蛇人的兒子,您還記得張蛇人吧?”
老太太瞇起眼想了想,搖頭道:“我不記得,張舍人?姓張的我倒是認識幾個,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名字叫舍人的。舍人為己?哦,不。我只聽過舍己為人。”
張九聽了老太太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來老太太記性和聽力都不大好,但是挺有天生的幽默細胞。
爺爺笑道:“不是名字叫蛇人,是一個姓張的養(yǎng)蛇的人。知道吧?前些年來過我們這里耍過蛇的,還有印象吧?”
老太太這才“哦”了一聲:“原來是那個養(yǎng)蛇人的兒子?。“パ?,事情都隔了好久啦,我?guī)缀跤洸黄饋砹?。他的兒子都這么大的人啦?時間過得真快呀,眨眨眼睛就過去啦!”老太太感嘆了一番,末了熱情地問道:“你家父親身體還好吧?”
張九回道:“好著嘞!”
老太太道:“你父親是我認識的最遠的人。我是從隔壁村嫁到畫眉村來的,一輩子也就待在這兩個村之間,一個月就去鎮(zhèn)上買一次零用東西。娘家人死了,兒子長大了,我就連娘家也很少去了,鎮(zhèn)上也很少去了。畫眉村的一塊石頭,一個水坑,我都知道在哪里。但是要問我畫眉村之外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不過一個情況除外,就是知道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養(yǎng)蛇的厲害人物。呵呵。”老太太一講起話來就滔滔不絕。不過也難怪,像她這樣一輩子拘束在一巴掌大的地方,難免對一點點新鮮事情如此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