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擁有最神奇的母親。我依然記得那天早上她帶我第一次走進校門時的情景。讓我最感驕傲的是,世人都看到了她屬于我這一點。盡管她飽受抑郁癥的多年折磨,曾屢次試圖自殺,與父親離異,為爭奪子女監(jiān)護權(quán)陷入苦戰(zhàn),但對我而言,唯一的恐懼卻是失去她,唯一的愿望則是守在她的身旁,永不離去。
我知道我將始終與她生活在一起。我知道。畢竟,我需要她,而她也需要我。我的所有體驗都是生動鮮活的,可以帶回家中與她一道分享。我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大,但我卻覺得自己好像是家中的獨苗;我當(dāng)然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寄托。我至今還保留著她的來信,她在信中對我說,是我讓她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母親去世時,她和我父親的離婚官司正打得不可開交。我被迫與父親同住,與母親相隔萬里。我和父親關(guān)系緊張。我每天都絞盡腦汁、想方設(shè)法,一定要回到母親身邊。我給別人看過小孩,為的是賺到錢后可以給身在堪薩斯娘家居住的她打電話。我很少向父親伸手,為的是不依賴這個我遲早都要離開的人。我沒時間交朋友,也沒錢看電影。我只想著和母親一起生活。任何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我把自己的14年時間全部花在了努力讓母親活著這件事上。我的母親患有躁狂抑郁癥,在狀況好時,她心情愉快,充滿創(chuàng)意,溫暖慈愛。然而,在狀況不好——大部分時間均是這樣——時,她便處在極度痛苦之中,或出現(xiàn)自殺的想法,或整日昏睡。
說來奇怪,在一個重大事件發(fā)生后的許多年里,我們?nèi)匀荒軌蛳肫鸷芏嗉毠?jié)。那是我14歲生日之后的第二天。當(dāng)時,我正與好友史桂姬和另外幾位朋友一起在費城參加乒乓球錦標(biāo)賽。那里的一位男孩兒詼諧且充滿柔情地給我取了個綽號“水壺”。這個綽號讓我注意到,自己終于長出了小小的乳房。我還在那屆錦標(biāo)賽上新交了一個最好的朋友。她沒有母親,只有一位當(dāng)保安且牙齒幾乎掉光的父親。我瘋狂地愛上了她的哥哥。
已到了夜里11點。我剛從費城回到家中。一天下來,我感到疲憊,但也很興奮。我來到樓下史桂姬家的公寓。我正準(zhǔn)備吃硬面包圈時,父親突然打來電話,要我立刻上樓回自家公寓。他當(dāng)時正坐在房間右側(cè)遠端角落里的一張大木桌旁。在我走進來,手里還拿著那只面包圈時,他從桌旁站了起來,他因我回來晚了而大發(fā)脾氣?!澳隳赣H死了,”他說道,“去照顧你的弟弟妹妹吧!”
霎時間,我的生活變得如夢幻一般。我扔掉那只面包圈,倒在了地板上,這與其說是因為眩暈,還不如說是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干什么。 感覺自己像是在演電影;在母親去世的一幕里,再也沒有比這個動作更真實的東西了。
在兩天前,也就是我生日那天,我剛剛給她撥過電話。我從費城給她撥了一整天電話,但就是沒人接聽。我知道我的母親有自殺傾向,所以,如果和她聯(lián)系不上,我通常都會待在她的身邊。然而,在這一天,我的戀情和我新交的最好朋友已把我搞得魂不守舍,以致子女對長輩的關(guān)注之情竟被擠到了意識的某個角落,讓我得到一個罕見的機會,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14歲孩子了。
你可能會以為,在她去世之后,我的世界會變得支離破碎,但這種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我不停地為她寫詩,跟她說話,回想我進入夢鄉(xiāng)時她的味道。我四處尋找她的蹤影。我無非是不想承認她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