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個“純亦不已”的德性生命(如孔子),豈不亦如天道之運,永遠(yuǎn)顯現(xiàn)他“與理道合一”的生活行為?孔子以身示道,道既當(dāng)體呈現(xiàn),即在眼前,尚何事于言語乎?孔子所謂“子欲無言”,正應(yīng)從這個意思上來加以證會?!墩撜Z?子罕》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敝熳⒁詾榇四四C道體之言。又引程子曰:“此見圣人之心,純亦不已,乃天德也?!笔谴苏轮?,亦可與予欲無言章相參也。按,道體流行,于穆不已。后儒亦常就活潑潑處指點道體,上自中庸之鳶飛魚躍,下至明儒羅近溪所謂捧茶童子是道,皆是明證。
由于孔子踐仁知天,以仁印證天道天命,所以他“以天自況、以身示道”,竟然說得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平實。他沒有為世人帶來一點點聳動,更沒有引起天下人心一絲一毫的驚異。他超化了奇特與神異,此所以有“自然之和氣”、“分明是天地氣象”。見《二程遺書》第五。而且,孔子亦不是通過觀念理論,來論證“天道性命相貫通”,而是以他“通體是德慧”的生命,為“天人相知,天人和合”作見證。傳云:“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币姟吨杏埂返谌?。唯其肫肫然,淵淵然,浩浩然,所以能證知天命,“上下與天地同流”,而臻于“大德敦化”的圣境?!吧舷屡c天地同流”,見《孟子?盡心上》?!按蟮露鼗币姟吨杏埂返谌?。
(二)六十而耳順
一個人的生命實踐,而能達(dá)到“知天命”(與天相知,天人合德)的境界,當(dāng)然是極高的成就。這是主體生命層層上達(dá)的成果。但人的生命亦同時是感通的,故不可疏離孤往,而必須與物相通。世間各種流行的思想觀念、理論學(xué)說……隨時都會“灌入吾耳”。即使封斥世俗之論與現(xiàn)時之言,但在誦讀經(jīng)典文獻(xiàn)時,古人的語言聲音,仍然憑借文字而“灌入吾耳”。若將書冊束諸高閣,不視不睹,而平生讀知之言與聞知之論,也仍將化為聲音,時時“灌入吾耳”。至于所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類的話,則是對特殊情境的一種描述;其實縱屬耳聾失聰之人,他昔時聞見的言語事件,仍將隨記憶而時時映現(xiàn)于心,而轉(zhuǎn)化為聲音以“灌入吾耳”。然則,“耳之聽聞”與“聞而知之”,實無可逃矣。
耳不能不聞,聞而不可不知,知而不容有誤差,所以必須“耳順”。朱子注云:
“聲入心通,無所違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