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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節(jié):PART2 林枳(5)

甜酸 作者:饒雪漫


他叫我林林。

七歲前,我的人生處處和周楚暮有關(guān)?!?那時候的他,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曾經(jīng)是整條街上最苦命也最強悍的小孩。他的媽媽死于產(chǎn)褥熱--這種二十世紀(jì)幾乎絕跡的病癥。一歲以前的周楚暮幾乎是喝風(fēng)為生,他那因為喪妻而垂頭喪氣的老爹經(jīng)常一個人去外面喝酒到深更半夜,只在想得起來的時候沖一瓶牛奶把奶瓶嘴塞到他的嘴里--所以周楚暮從沒有記憶的時候就開始從老天手里搶生存,所以長大以后,只要一點點水米就能活得如此這般地茁壯。

當(dāng)然,這些我都是聽我媽說的。而且,我不是特別相信周伯是曾經(jīng)是一個為孩子他媽一蹶不振的癡情漢。原因很簡單,我爸臥病的最后一年,周伯幾乎包掉了我家的所有重活,甚至幫我媽燒飯洗衣服,講故事哄我睡覺--傻子都看得出來,他這么做不是為了什么高尚的鄰里之情,而是因為,他對我媽有意思。

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媽對周伯也有意思。我媽媽曾經(jīng)是一個很精明的女人,懂得審時度勢權(quán)衡利弊,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個男人的照顧,給他一些沒有責(zé)任的暗示。不過,那時的我,并不排斥將來周伯成為我后爸的可能性。在工廠里當(dāng)車工的周伯其實是個很心靈手巧的人,會用子彈殼做成小飛機(jī)討我歡心,會用粗壯的胳膊把我舉過頭頂再狠狠地來個倒栽蔥,在我腦袋快著地時又呼地一把把我拉起來,我就喊著"飛啊",快活地尖叫。

因此,周楚暮來搶我的小飛機(jī)的時候,我就狠狠地把他的胳膊抓出了一道血印。

"是我爸爸做的!就該歸我!"他一把把我推到地上,惡狠狠地說。

"是我的!"我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爬起來,沖上前去,在他的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周楚暮發(fā)出啊的一聲慘叫。

然后,我被我媽罰跪了一夜,那一夜我隔著墻聽見周楚暮在夢里呼痛,聽見周伯粗暴地教訓(xùn):"哭什么哭!被人咬,又不是被狗咬!"

那個傷口過了很長時間才愈合。然后,周楚暮就成了我的哥哥。

很久以后他告訴我,其實從那時候起,他對我,就有了那么一點點意思。因為一個小女孩在被搶東西被打以后沒有哭而是奮起還擊,這一點讓他覺得我巨有個性。

那時候,我們畢竟還是孩子,不懂得成人世界里的愛是何物。只有一次,周楚暮和我一起看一本外國小人書,上面畫著一場王子與公主的婚禮,周楚暮忽然靈感大發(fā),找到一支鉛筆,在那個拖著長長婚紗的公主旁邊寫上:林林。

"這是你,"他撓撓頭又在王子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是我。"

"為什么?"我傻傻地問。

"我想和你結(jié)婚啊。"

"可是,你如果是我哥的話怎么辦?"我擔(dān)心地說,"哥哥和妹妹是不能結(jié)婚的。"

他想了想:"沒有關(guān)系的,我們可以跑到一個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哥哥和妹妹的地方去。"

那一天,周楚暮把那本書上寫了我們名字的一頁撕下來,交給我:"這是我們的結(jié)婚證,哪,收好。"

"可是,我不叫林林,我叫林枳。"

"我知道你是林林就行了。"

"可你如果是我哥……"我仍然傻乎乎地強調(diào),心中一下子充滿了憂慮。

"你還真是死心眼??!"周楚暮不耐煩地說。

事實證明,我還真的是多慮了。

我們到底也沒能做成兄妹。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媽媽會嫁給周伯兩個人永結(jié)連理共度余生的時候,她卻閃電般地嫁給了有祖?zhèn)鲙滋状笪莸挠诟?,從此過上了搓麻將度日的包租婆生活?;貞浳覌寗偧藿o于根海的那些日子,憑心而論,我們過得不錯。于根海別的沒有,只在街上有幾套祖上傳下來的大房子,靠收租過活,日子倒也過得逍遙。那時候于根海很愛我媽媽。至少,我覺得那是愛。他會在打牌贏了錢以后上街給她買一條絲巾一只口紅或者是帶我們?nèi)ツ巢蛷d大吃一頓。當(dāng)周圍的女人流行紋眉的時候他帶她去美容院做了最貴的。對于沒什么浪漫神經(jīng)的于根海而言,肯為你花錢,就是對你好,這是個真理,顛撲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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