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枳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感覺到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顫抖,然后,我聽見她用強作歡欣的聲音說:"當然,我們回去。"
她的聲音里隱藏著什么,忽然我明白,其實,她也等不及地想要離開這里。
周楚暮湊上來:"就走?"林枳點點頭。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林枳忽然把我狠命一拉,我們就跌出了"算了"的大門。
夜半時分,街道上有一點點的荒涼。
"打車吧。"林枳說,"宿舍快關(guān)門了。"
"可我沒錢了。"我情緒有點低落。
林枳不再說話。我拉著她:"快點走,沒事的。"她卻甩開我的手。她的身體開始有點抖,然后抖得越來越厲害,我問她:"你怎么了?"她卻忽然蹲下來,蹲在地上,一言不發(fā),把臉埋在膝蓋里。
她一直抖,一直不肯抬起頭,我蹲下去想把她拉起來,可是,天哪,她的裙子縮到膝蓋以上,在這么近的距離,我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大腿上青了好大的一塊! "你受傷了!"我驚呼。
"我撞倒了酒柜。"她說。然后她站起來,抻抻裙子,又昂起頭,"快走,宿舍關(guān)門的話,不是好玩的。"
她的神情驕傲而疲倦,像一個被廢黜的女皇,但是,畢竟是女皇。
在那一刻,我知道,在"算了"發(fā)生的事,肯定不只打翻幾瓶紅酒那么簡單。
可是,我沒有問。我們繼續(xù)沉默地往前走,微涼的晚風(fēng)中,我能感覺到林枳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她還在輕微地發(fā)抖,我忽然心疼得要命,我覺得自己真對不起她,我的口袋里還有這個禮拜的生活費不是嗎,于是我揚起手喊:"出租車!"
"丁丁,謝謝你。"她冰冷纖長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我忽然覺得自己終于還是個英雄,一股熱流開始在四肢翻涌。
其實,是我的錯覺,它們只在我胃里翻涌。
一秒鐘以后,女英雄田丁丁感到一陣難以自控的惡心,在夜里十點的馬路旁邊,大吐特吐起來。
我,醉,了。
待我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待在宿舍里了。
我睡在上鋪,睜眼就看到淡藍色的天花板。我看看周圍,床上除了我,還坐著一個人:林枳。
我的心一提,也忙著坐起來。
她按住我,手指在嘴唇上做出一個"噓"的聲音,又轉(zhuǎn)過頭去。我躺在床上,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亮亮的。月光透過宿舍的窗戶照進來,照在她柔順的長發(fā)上,照在她半邊臉上,她像是一座象征圣潔和永恒的雕塑,周身散發(fā)光澤,惹人注目,卻叫人不忍觸摸。
我看著美好得近乎脆弱的林枳,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就是坐一會兒,睡不著。"她輕輕地說。
我點點頭,沒說話。
"對不起,丁丁。"她又說,"居然讓你醉成這樣。"
我一邊笑,一邊沖著她緩緩地搖搖頭。是我自己要喝的,不關(guān)她的事。
她伸出手掌,愛憐地摸了摸我的臉。那溫柔冰涼的手掌,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催眠。噢,林枳,我的身邊只有你,我愿意為你付出一切,真的。
林枳不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得我都快睡著了,我才感覺到她翻身下了我的上鋪。
那天我好像做夢了,我夢見了她的傷口,一塊陰陰的青色,像枚不規(guī)則的補丁。我又夢見坐在我床頭的她,用一個燃燒的香煙頭,狠狠地燙了自己的胳膊。
醒來時,我一身虛汗,忽然從床上坐起,已經(jīng)天亮,宿舍里所有人都起了床。林枳正在梳頭,她和我對視,久久地溫和地笑著,然后說了一句讓我又想暈過去的話: "丁丁,你真可愛。"
(4)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我過得無比狼狽。
首先,當我從羅梅梅女士那里領(lǐng)來了這個禮拜的生活費200塊,馬上還給了丁力申,剩下的整整一個禮拜,都要靠上個禮拜剩下的49塊錢度日。
其次,丁力申同學(xué)開始更加明目張膽地騷擾我的生活學(xué)習(xí)作息,好像一只警犬般到處翻翻嗅嗅,像要發(fā)現(xiàn)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我雖然不爽,但看在畢竟欠他情的分上,也只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