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傍晚,易小冉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看著窗邊那瓶新插的蘭花出神。
馥舍里只有他一個人,躺在天女葵的床上。想必又有什么客人來,天女葵不得不去應(yīng)酬。這些天沒有客人的時候她都守在易小冉身邊,易小冉有時候夢里都覺得有羽毛般的觸感輕輕拂過他的臉,醒來的時候他猜那是天女葵柔軟的手指。
窗外格外的安靜,女人們現(xiàn)在大約都在梳妝打扮,等著入夜時分成群結(jié)隊的客人上門。易小冉聽見微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嘩嘩”的聲音,院子里泉水流進(jìn)池中“嘩嘩”的聲音,窗口竹簾起落“嘩嘩”的聲音,一切都平安美好,顯得那么不真實。
他聞見了淡淡的煙草味,微微一驚,坐了起來。煙草味是從窗口飄來的,易小冉看見那里一道繚亂的淡藍(lán)色煙霧冉冉上升。
“是你?!币仔∪降穆曇纛澏?。
“你的傷勢如何?”天羅雇主淡淡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一點皮外傷,養(yǎng)得差不多了?!币仔∪綗o聲地伸手,按住床邊那柄短刀,竭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我以為你們不會再來找我了?!?/p>
“為什么不?”雇主笑笑,“刺殺葉赫輝的行動完成得很好,你也盡了你的力,雖然沒當(dāng)好一個守望人……不過既然白發(fā)鬼也成功地撤離了,你就算完成了工作,我來是把剩下的錢付給你?!?/p>
“白發(fā)鬼如何撤離的?”
“他不相信你,自己選擇了撤離的路,他是一枚很難用的棋子,不相信任何人,我們也很頭痛。”
“我聽說那晚緹衛(wèi)七所在附近設(shè)了埋伏,你們不懷疑是我泄密?”
“如果你真的是緹衛(wèi)的暗探,就不會差點被羽林天軍幕府的參謀們殺死吧?這一次緹衛(wèi)七所的埋伏也很不成功,我們的密探及時送出的消息,我們提前做好了準(zhǔn)備?!惫椭黝D了頓,“不過,七衛(wèi)長蘇晉安確實成了我們棘手的敵人?!?/p>
易小冉心頭一跳:“你們想……殺了他?”
“想,但是還不會行動,蘇晉安太狡詐,沒有完全的把握,我們不會動手。而且現(xiàn)在對緹衛(wèi)長動手,可能會激怒大教宗,我們還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惫椭髀朴频卣f,“我們想再雇你一次?!?/p>
“殺誰?多少酬勞?”
“絕對符合你的世家之道……目標(biāo)是,大鴻臚卿。你還是當(dāng)守望人,白發(fā)鬼是‘刀’,會解決其余的事情。酬勞是一百五十個金銖,大鴻臚卿人頭落地,如果你還活著,我們就一次付清,如果你死了,錢會付給天女葵……她是你的女人了,是不是?”
“兩百金銖,預(yù)付一百?!?/p>
“兩百可以,沒有預(yù)付?!惫椭髡f得斬釘截鐵。
“為什么,上次都有預(yù)付?!?/p>
“因為你會帶著錢和你的女人逃走,如果我是你這樣一個男人,有了天女葵這樣的尤物在懷里,我也會想帶她去很遠(yuǎn)的地方……沒有紛爭的地方?!?/p>
易小冉沉默著,雇主也沉默著,院子里泉水“嘩嘩”地響,風(fēng)吹樹葉“嘩嘩”地響,竹簾起落“嘩嘩”地響。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易小冉終于吐出了兩個字:“成交!”
他感覺到格外的疲憊,不禁靠在了枕頭上。他想其實平安美好的生活果真對他只是一個幻夢了,從他踏進(jìn)酥合齋的第一天起,他注定要在一場血腥里求活命,過去幾天的幸福只不過是他躲在天女葵懷里逃避的結(jié)果,他們在被子里赤裸著擁抱,用盡一切力量纏綿,也許不是因為情感濃烈如酒,只是因為害怕。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仍舊很怕。天女葵也害怕么?即使緊緊地?fù)肀е梢廊慌轮裁矗?/p>
窗外的煙霧依舊冉冉上浮,可是沒有人說話。
“你還在么?”易小冉試探著問。
“還在?!惫椭髡f。
“還有什么沒交待的?”
“只是看著太陽落山,很久沒時間看落日了,自從來了帝都,總是忙忙碌碌。這風(fēng),這夕陽,真好啊。”雇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