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畢竟是個性急的粗人,在劉邦興頭正旺時而掃其興致,引起劉邦的憤怒。
“還軍灞上,要去你盡管去,我要從此住在這里。”
劉邦的情緒中夾帶著賭氣的成份。
樊噲還想說些什么,劉邦已起身拂袖走進了內(nèi)室。樊噲一跺腳,急急忙忙去找張良。
張良的心情跟樊噲一樣焦急。張良深知,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度過安樂關甚至比度過生死關更難?!坝⑿垭y過美人關”,劉邦真得要在石榴裙下敗北嗎?
當張良拜見劉邦時,劉邦顯然余怒未息。張良佯裝不知,滿臉賠笑,問道:“沛公何以不快?”
劉邦悶聲不答。
張良避實就虛,一邊在屋內(nèi)踱著方步,一邊若無其事地輕輕地自言自語:“這皇宮可真是個好地方啊!亭臺樓閣、金銀財寶、山珍海味、美酒佳人,好地方呢!唉!只可惜始皇、二世、子嬰沒福啊!”
“先生恐怕不單是來贊賞阿房宮的吧?”劉邦聽出了張良的弦外之音。
“沛公您有福啊!”張良轉(zhuǎn)過身來,但對劉邦的問話不做正面回答。
“先生有話明講無妨。”劉邦有些沉不住氣了,臉色也舒展了許多。
火候到了。
張良的表情嚴肅起來,但語氣仍十分平和:
“先秦無道,我們才得以至此,沛公倘欲為天下除殘去暴,就理應布衣素食?,F(xiàn)今剛?cè)肭氐兀鸵戆矘?,豈不是助紂為虐。”
講到這里,張良故意停頓下來察看劉邦的反應。劉邦聽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厭煩的神情。
“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畬④姺割亸娭G,話雖刺耳,但忠心可鑒,實是為沛公您的前途大業(yè)著想啊!”
張良面似心平氣和,但話中對古今成敗興衰的揭示,特別是‘秦無道”、“助紂為虐”等近乎苛刻的字眼,深深刺疼了劉邦幾乎沉醉的心。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眲钊粲兴嫉剜哉Z著。
張良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劉邦。他知道,劉邦聽從了他的勸諫,這一點可以從劉邦的表情上看出。
果然,劉邦在沉思少傾后,快步主動走上前來,緊緊地抓住了張良的雙手,激動地說:“先生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季一時昏噩,幸得先生指點,實在慚愧?!?/p>
“沛公,我向您請罪來了?!贝謮训穆曇魟偮洌畤堃汛蟛竭~進室內(nèi)。原來他一直在門外聽著劉邦和張良的對話,剛才還焦急地扒著門縫偷看劉邦的反應。這會兒見劉邦已幡然醒悟,便急不可待闖了進來。
“將軍何罪之有呢!”劉邦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說完哈哈大笑。
張良與樊噲對視了一下,也哈哈大笑。
“傳令封存府庫、宮寶,還軍灞上?!眲罟麛喟l(fā)布了命令。宏亮的聲音在殿宇間回蕩。
劉邦的軍隊撤出了咸陽,回到灞上駐扎下來,可縈繞在關中百姓心頭的疑慮和恐懼仍然沒有消失,市井間流傳著各種各樣的謠言,部分兵卒偶然的擾民事件便為謠言的流傳提供了口實,人心活動,惶惶不安,有人在做舉家搬遷的準備,有人暗里招兵買馬,要成立武裝以求自保。
劉邦在關中人心目中仍然是個謎,只有通過劉邦的實際行動才能破解。
回軍灞上以來,劉邦一直在思索破解之法。
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劉邦向關中諸縣的父老豪杰和部分原秦朝的地方官發(fā)出了請?zhí)埶麄兊藉鄙宪姞I中“議事”。
何為“議事”。按照這些父老豪杰和官員們的理解,“議事”就是征糧索財?shù)拇Q。他們不知道劉邦的胃口有多大,一路上,每個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是赴法場似的。
走進大營,遠遠的就望見有一排人在等候。
走到近前,他們仔細向?qū)γ嬗^望:大約十幾個人,有文有武,個個精神抖擻。中間一人,面色白里透紅,濃眉大眼,密黑的胡須顯然經(jīng)過了精心的梳理,通順干凈,身著黃袍,腰系一條綠絲帶,精干利落,身材雖不高,卻顯得威風凜凜。
就在這些父老豪杰和官員們遲疑觀望的時候,中間那個人卻先說話了:
“各位父老,一路辛苦,劉邦這廂有禮了?!闭f著抱拳拱手,深施了一禮。
這就是劉邦。這些人吃驚了。
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劉邦會親自出帳迎接他們,并且還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
“大王辛苦,大王辛苦?!薄按笸酢笔菍Ξ敃r擁兵自成一體的人的最高稱呼。父老豪杰和官員們忙不迭地用“大王”稱呼劉邦,還禮致謝,不知是受寵若驚,還是恐懼,他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對“大王”的稱呼,劉邦聽了當然十分愉悅。
“諸位請!”
劉邦身體一轉(zhuǎn),左手指路,很優(yōu)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