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忍看兄弟成新鬼
也是在這時候,上海的四馬路上,鐘翠樓后樓,一扇窗戶正開著,寒風(fēng)透過這窗戶,獵獵地朝屋里灌著,窗臺邊坐著一人,劍眉薄唇,額角一道疤劃過鼻端直拉到脖頸處。這人正是被李連福殺而復(fù)脫的宗傳雄。宗傳雄穿著件白色的寬大薄衫,那輕衫被風(fēng)吹得搖曳晃動,他抬著頭,呆呆地看著天上昏黃昏黃的那半片月亮。這時候,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jìn)一個女子,正是鐘翠樓的女當(dāng)家沈秋娘。沈秋娘進(jìn)了門,便站在宗傳雄身后,望著他的背影,卻不說話。宗傳雄慢慢回過頭,朝沈秋娘淡淡笑了笑,說:“這里冷,你還是出去吧?!鄙蚯锬镙p笑說道:“宗先生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來同你講幾句話?!弊趥餍垭p手扶著桌子,慢慢撐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來到沈秋娘面前,盯著她的面孔,說道:“你待我如何,我自然知道,只是到了今天,你卻還沒告訴我你為啥要救我這條命?!?/p>
沈秋娘抿嘴一笑,指著宗傳雄的臉說:“我喜歡你這道疤。”“我這道疤?”宗傳雄慢慢摸著自己的額頭,他背過身去說道:“不管怎樣,我這條命以后就是你的了,想什么時候用,盡管拿去便是?!鄙蚯锬锿趥餍鄣谋秤?,透過他的身體,前面便是半輪黃月,她看著面前的這月和這人,一時竟有些癡了。第二天一早,宗傳雄起了床,慢慢走下了樓梯,來到了鐘翠樓的后弄堂。他一眼看見沈秋娘已經(jīng)在弄堂口候著了,看見宗傳雄,沈秋娘便迎了過來,拉著他的手臂說道:“你一切小心,有事情要幫忙就回來找我。”宗傳雄點了點頭,推開沈秋娘的手,一瘸一拐向弄堂口邁步走去。沈秋娘在他身后大聲問道:“你回去要做什么?”“報仇!”這兩個字從宗傳雄口中傳出,硬邦邦地砸在沈秋娘身上。她眉心一蹙,搖搖頭嘆了口氣,終于轉(zhuǎn)身朝門里走去……
宗傳雄回到了小北門自己的住所,推開門。屋里正蹲著兩個人在說著閑話,一看是宗傳雄,都愣了一下,隨即大聲叫喚起來:“大哥,你回來了!”宗傳雄點了點頭,走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來。那兩人正是宗傳雄的手下,平時同他一起住在這個大屋里。宗傳雄在鐘翠樓被砍的事情,上海灘上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最后宗傳雄失蹤,他的兄弟們既沒有找到人,也找不到尸首,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而殺他的兇手,則傳說是斧頭幫。現(xiàn)在他們見宗傳雄回來,大喜過望,其中一人說道:“我這就去找兄弟們過來,大哥?!弊趥餍埸c了點頭。那人朝門外跑去,宗傳雄轉(zhuǎn)過臉問另一個兄弟:“我不在的這些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沒有?”那人回答說:“大哥,我們一直在找你,外面?zhèn)魇歉^幫的人干的,我們找不到你,一時也不敢動手。”
宗傳雄嘿嘿笑了一聲:“斧頭幫?我同他們無怨無仇,他們?yōu)樯兑獊須⑽遥俊蹦莻€手下問:“那……那大哥,這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宗傳雄手扶著桌子,站起身來,慢慢說道:“這事情十有八九是李連福那幫人做的。等我歇得兩天,就去把李連福給做掉?!薄澳恰f一殺錯了人怎么辦?”宗傳雄一拍桌子:“蠢貨!李連福是咱們的冤家,無論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他干的,殺了他總不會有錯的?!边@時候,門外腳步聲響動,走進(jìn)來一人,正是南市青幫的頭頭莊景承。莊景承見到宗傳雄,緊走幾步,過來扶住了他的手臂,說:“雄哥,你回來了?咱們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啊?!弊趥餍劾湫α艘宦暎骸澳銈儞?dān)心我?我看是擔(dān)心少了把刀吧?”莊景承尷尬地笑了笑,說:“雄哥說哪里話,咱們合作了這么久,不用這么見外了吧?”
自從黑皮程子卿和黃金榮結(jié)拜,鄭家木橋小癟三散伙之后,宗傳雄就一直帶著手下的一些忠心的兄弟在南市各處闖蕩。做打搶的老生意是行不通了,程子卿自被收編進(jìn)法租界巡捕房后,對這一區(qū)域管理得格外嚴(yán)格,且自己的老兄弟看見黑皮子卿,心中也極有畏懼之心,畢竟他是從前鄭家木橋小癟三的老大。宗傳雄為了吃飯,只得帶了兄弟到其他地方走動,漸漸地,這伙人被南市的青幫和洪門同時看中。宗傳雄做事情的風(fēng)格十分剛悍兇狠,殺人不眨眼,而青洪二幫在社會上的根基都十分穩(wěn)固,許多事情需要穩(wěn)妥的手段,因此宗傳雄逐漸成為了他們手中的一把利刃。他既不屬洪門也不屬青幫,卻時常受他們雇傭,來干一些殺人越貨的事,靠這個收來的錢財來供自己和兄弟們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