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福來到了潘源盛門前，朝著那個記賬先生拱了拱手，笑道：“請教一下，王稟周先生在嗎?”那人朝李連福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李連福湊到他身旁，輕聲道：“我叫李連福，是虹口的周先生安排我來的?！蹦侨艘话牙钸B福，道：“進來說話?！闭f完將紙筆朝旁邊的箱子上一放，左右望了望，朝屋里走去。李連福對焦恩說道：“你們就在這里等著吧。記著，別太惹眼，四處逛逛去?！苯苟鞔饝艘宦暎钸B福便隨著王稟周走進了潘源盛。穿過了外堂，王稟周帶著李連福來到了后院的賬房前，拉開門，示意他進去說話。兩人到了賬房里，王稟周把門關(guān)上，搬了把凳子到李連福面前，說道：“你請坐吧?！崩钸B福點點頭，坐了下來。王稟周也在他面前坐下，這才說道：“最近這里的情形可不太好啊。”

李連福問：“此話怎講?”王稟周壓低了聲音說道：“從前黃老板和杜先生還在十六鋪碼頭的時候，各幫各會在這里都有口飯吃，也相安無事?，F(xiàn)在他們把碼頭放出去了，那個莊景承得了這地盤后，除了黃老板、杜先生的煙土生意外，所有的店鋪加收兩成保護費，并把‘李家七霸’打出了十六鋪。那李老四被打成重傷，聽說斷了條腿。其他所有的小幫派都要聽他們的。前段時間，莊景承又開始到這里來抽生意稅，規(guī)定有店面的，每戶每月要多交十塊大洋，擺攤的要多交一塊。這里做生意的都是靠著黃浦江吃飯的苦哈哈兒，唉，他們現(xiàn)在又找了幾個能打的，咱們是有苦難言啊，所以我這才去偷偷找上的杜先生?！蓖醴A周一見李連福，便大倒起了苦水。“能打的?”李連福問道，“你是說誰?”

王稟周哼了一聲，道：“就是從前鄭家木橋的那幫人，一個比一個橫，打起架來都是豁了命上的?！薄笆裁?”李連福皺眉道，“是宗傳雄他們嗎?”王稟周說：“就是這幾個。李家兄弟也是給他們打傷的?！崩钸B福暗謅道：“這幾個不是跟了洪門了嗎?怎么又幫著青幫的人來十六鋪收拾攤子?這其中必定有文章?！崩钸B福站起身，說：“我知道了，老王，你平常在這里幫我多盯著點，有事就來告訴我，我平常就在公館馬路上的八美軒里?！薄拔視缘玫模視缘玫摹！蓖醴A周笑道，“現(xiàn)在你李老板的名頭，在上海灘上可是大大的響亮啊?！崩钸B福點頭道：“那我先到碼頭上去瞧瞧。平常宗傳雄他們會來這里嗎?”王稟周搖了搖頭，說：“不會的，這幫人就來過兩次，動了兩次手，就打殘了四五個人?！?/p>

李連福走到了潘源盛的大門口，身旁的王稟周輕輕說道：“那邊幾個穿黑衣的，就是莊景承的人?！崩钸B福一眼望去，便看見市集上站立著五個人，都是雙臂環(huán)抱，身著黑色水綢衫，敞開著衣襟，袖口卷起，一望即知這伙人都是地頭上的地痞流氓。李連福點了點頭，對王稟周道：“你進去吧，剩下的事讓我來做?！闭f完，他朝焦恩招了招手。焦恩走到李連福身旁，問：“怎么樣了?”李連福說道：“你現(xiàn)在就回去，找二十個兄弟，身上藏好家伙，到這里來。記得不要太張揚，過來以后假裝互相不認得，看我眼色行事。”焦恩點點頭，回身就朝著北面的公館馬路跑去。李連?；烊肴巳海叩侥菐讉€黑衣人身后，蹲了下來，假意看著江面發(fā)呆，一邊卻觀察著這幾人的動靜。只聽其中一人道：“剛才那個小赤佬真是討打，媽的真該打死他，以后瞧瞧那些賤骨頭還敢不敢抗稅?！?/p>

李連福又聽另一人道：“這些個小赤佬，聽說從小就跟著李家那幾個窮癟三混的，難怪現(xiàn)在頭皮比牛皮還硬。哼，下回再鬧這樣的事情，就把他們綁在電線桿子上?！崩钸B福不知道這幾人說的是誰，便把目光轉(zhuǎn)了開去，四周游移著，忽然，在江堤邊他見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一個捂著手臂，躺在水門汀地上，面孔上滿是痛苦之色，另一個小孩則蹲在他身旁，和他說著話。李連福慢慢朝著那邊走去，走到了他們身旁，李連福便看見地上躺著的那個孩子臉上身上滿是塵泥，流著鼻血，右手托著左臂，口中輕輕呻吟著。他身旁的那個小孩一臉焦急，帶著哭腔說道：“你怎么了，還好吧？”地上的孩子忽然轉(zhuǎn)過臉，輕聲笑了一下，說：“沒事了的，阿二，你放心好了。就是……就是胳膊可能脫臼了，有點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