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景承大笑道:“我沒啥其他意思,就是他娘的想跟你來喝酒。你要不給面子,哼哼……”李連福冷笑了一聲,回身抱拳道:“各位前輩,各位朋友,我也請大家做個見證。今天我本沒請這位兄弟到我八美軒來,他既做了不速之客,我又敬他是我安清會中的弟兄,因此好言相向??汕f兄依舊這樣不肯罷休,這不單是不給我李某人面子,他也是不遵幫規(guī),得罪了那么多前輩?!闭f到這里,他轉過身來,對著莊景承說道:“請老兄自重?!闭f完,李連福朝站在莊景承身后的焦恩使了個眼色。焦恩點了點頭,垂手退出房門。莊景承哈哈大笑道:“好,好,周雙鏡你果然收了個好徒弟,他娘的乳毛未干就敢跟我頂……”話未說完,一杯酒就迎面澆上了他的面孔,接著李連福飛起一腳,蹬在莊景承的小腹之上。莊景承被這一腳踢得噔噔噔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他睜大眼睛,狂吼一聲爬起身來,正要向李連福沖去,卻被身后的焦恩和其他幾人死死摁住。焦恩順手在他嘴里塞進了個麻核,莊景承喉頭嗯嗯直叫,卻叫喚不出聲音來。
李連福冷笑了一聲,大聲說:“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可不能讓你這種賤人壞了我的拜師大禮?!彼ь^對焦恩說道:“把他綁起來,關到下面的樓梯間里去,別讓他出聲來影響大家。等這里的朋友都走了,再把這人扔街上去?!苯苟鼽c頭稱是,接著便和手下人挾著莊景承退了出去。李連福這才向著眾人賠笑道:“叨擾了大家的興致,是我的不是,我這就敬大家酒?!标悤悦靼杨^湊近周雙鏡道:“我看你這個弟子以后可不得了?!敝茈p鏡問師父:“那我該如何待他才好呢?”陳曉明說:“我便送你八個字?!敝茈p鏡舉杯說道:“謹遵老師教導?!标悤悦餍α诵Γp輕念道:“爾若德虧,其必誅之?!敝茈p鏡聽了一愣,道:“學生實在不懂?!标悤悦鞯f道:“你今后若要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做了之后,就必須把他殺了,否則你必將為他所殺?!?/p>
這些江湖人士本就是干著刀頭上舔血的營生,這種打打殺殺的場面見慣不慣,歷過了莊景承的那場風波后,八美軒樓上眾人依然談笑風生,在周雙鏡面前,都對李連福贊不絕口。尤其是霍鳳閣,更是對李連福大有好感,自覺今日之事大是快慰,李連福的舉動無異于是為他出了一口郁在胸中之氣。他拉著李連福連喝了幾杯,親密之極。李連福也是刻意結納,執(zhí)著他的手一口一個師伯。吃過了飯,喝足了酒,李連福站起身來說道:“今日小弟我給各位準備了點余興節(jié)目?!闭f罷拍了拍手,接著便聽樓梯上嗒嗒聲響,走進來十多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李連福說道:“這些姑娘都是我從會樂里請來陪大家喝酒聽唱的?!贝蠹衣犅劸奸_眼笑。這會樂里是當時福州路上著名的高級妓院,在座之人大多是酒色之徒,此刻聽說有戲看,有女人陪,自然都高興。這時候,周雙鏡拉著李連福的手,輕聲說道:“連福,師公有話對你講?!?/p>
當時的上海,由于粵式茶樓風靡,因此粵曲也在滬上流唱頗廣。會樂里的姑娘們各自依偎著座上的客人,前面的粵曲班子則演奏著曲調,中間立了位歌女,唱著些當時流行的名曲,此時正唱著首《一種相思兩處愁》。那女子用哀怨的調子唱道:“月色朦朧,惹起我情根難斷。憶卿離別,邀我早日歸旋。但羈旅他鄉(xiāng),恐怕再難相見……”李連福正坐在周雙鏡和陳曉明的中間,低著頭聽師公說話。陳曉明看起來極和藹,問李連福:“你將這莊景承關了起來,不怕他回來找麻煩嗎?”李連福恭敬地答道:“今日之事,學生我也是迫不得已。但如果不立了這個威風,我以后就沒法在南市立足。這莊景承來此,無非也是仗著張嘯林來殺我威風的?!标悤悦饕贿吢?,一邊點著頭。臺上的歌女還在唱:“望空長嘆,我怨蒼天。自古好夢難成,徒嗟人怨?!?/p>
陳曉明似乎聽歌聽得入神,并沒有繼續(xù)和李連福說話。李連??戳搜凵砼缘膸煾?,只見周雙鏡也望著陳曉明,卻不說話,只得把眼光轉回臺上,聽那歌女繼續(xù)唱歌。唱罷一闕,陳曉明帶頭拍手叫好。眾人便都跟著鼓起掌來,陳曉明一邊拍手,一邊對周雙鏡說道:“你打個電話給張寅,讓他自己來接人罷。”周雙鏡說道:“是?!崩钸B福大省,暗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我這位師公,果然是個人物。”想到此處,陳曉明開口了:“連福啊,你做事情不能這么直,有些人并非一定要殺,有些人嘛,也并不是一定要抓。”李連福點頭說:“師公教訓的是,學生記得了。”陳曉明點了點頭,抬抬手道:“我年紀大了,坐長了,腰背很是酸痛……我得回去,得回去嘍?!币贿呎f著,一邊拿過放在旁邊的拐棒,就要直起身來。周雙鏡和李連福趕緊站起,一左一右攙扶著陳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