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雙鏡嗯了一聲，露出了笑容：“其實(shí)啊，我早就看南市那些洪門中人不慣了，他們收了當(dāng)年鄭家癟三的班底，連我們青幫弟兄都不放在眼里。雖然平時大家念及同門，還顧些情面，可是這一次，你做得沒錯……我老實(shí)對你講吧，”說到這里，周雙鏡壓低了聲音，走近一步，望著李連福?！白罱业睦蠋?，”他一伸拇指，“大字輩的陳曉明，讓我暗中收拾他們的氣焰，他老人家的一批干貨在小南門那里被劫了，干這一票的，查出來就是從前鄭家癟三的那些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了南市洪門的堂主，就是那個莊錦虎了。”李連福又是一驚，暗道：“沒想到這事情到了這地步，自己竟然成了周雙鏡的出頭鳥了。這老東西實(shí)在狡猾?！敝茈p鏡又道：“我今天就傳出風(fēng)去，這個禮拜天，我到你八美軒，收你做我的門生?！?/p>

李連福聽周雙鏡要收自己做門生，忙說道：“多謝老師抬舉。”原來當(dāng)時幫會中人結(jié)社收徒，也是分為三六九等。普通人送上拜帖，交過禮金，拜的是師父，做的是徒弟。而那些已經(jīng)混出些名堂的人，去拜幫會的師父，則只要具上名帖即可，而那些師父，為了表示尊重，也不把他們當(dāng)徒弟看，只說是自己的門生。如果那些門生某日飛黃騰達(dá)，在社會上的地位甚至超過了自己，師父們往往就會找出當(dāng)時送上的名帖，連同壓帖金一同奉還此人，以示自己不敢再做那人的老師。這是青幫的慣例，也是青幫得以壯大發(fā)展的手段。這樣的例子不少，最著名的莫過于蔣介石和黃金榮之間的那一段師徒情誼了。日后即使蔣介石當(dāng)上了總統(tǒng)，每到上?？偛煌グ輹S金榮。

如今周雙鏡要收李連福做門生，算得上是看得起李連福了。這周雙鏡長期駐在虹口閘北，在青幫中任香主一職，勢力頗大，輩分也高，乃是通字這一輩，比當(dāng)年列三大亨之中的杜月笙都高上一輩。杜月笙是悟字輩的，而李連福從此以后便是和杜月笙同輩了。李連福有些誠惶誠恐地問：“老師，今天是星期二，到你開壇收我還有五天。這五天里，要是洪門的那些人找上我，那該怎么辦才好?”周雙鏡說道：“這一點(diǎn)我也給你想好了，你這就走，記得，不要再回家里或者茶樓了，直接去馬斯南路上的法租界巡捕房，找華捕仇漢英投案去。他會關(guān)押你五天，到了星期天，直接送你到八美軒，我在那里等你就是?！崩钸B福跪倒在地，說：“師父想得真周全，學(xué)生這就先拜謝了。”說完磕下頭去。周雙鏡也不再阻攔，看著李連福拜完，扶他起身，說：“你這就該走了。放心在監(jiān)牢里吃幾天苦，總比送了命強(qiáng)?！?/p>

從九龍百貨公司的側(cè)門出來，李連福皺起眉頭，心事重重……走出了弄堂，他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先前拉著他過來的那個黃包車夫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李連福緊走幾步，來到街口，攔下另一輛車，一躍躥了上去。“走，公館馬路！越快越好！”李連福來到公館馬路上八美軒門口時，伙計(jì)正在拆開門板準(zhǔn)備營業(yè)?？匆娎钸B福下車，一起鞠躬，叫了聲“老板”。李連福沖進(jìn)內(nèi)堂，大聲叫道：“焦恩！焦恩！”這時候，賬臺上的先生說話了：“老板，焦兄弟還沒有來。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嗎?”李連福擺擺手，說：“沒事，我在這兒等他?！闭f完雙手背到身后，在大廳里來回踱步……沒過五分鐘，焦恩同著另一個黑黑胖胖的年輕人走了進(jìn)來，李連福停下腳步，急道：“來得正好，焦恩，胡宜廣，你們跟我上來?！闭f罷沿著樓梯騰騰騰走去二樓。

焦恩和胡宜廣相對而視，知道昨夜出了那碼事情，老板必有急召，便緊隨著李連福拾梯而上。這胡宜廣同焦恩一樣，都是一開始就跟著李連?；斓模麄兊哪昙o(jì)和李連福相差不大，卻都佩服李連福的行事手段和待人之道，待之以兄禮，可謂是李連福的親信。這兩人到了二樓，隨李連福進(jìn)了個包間?！鞍V，你現(xiàn)在就到我家去走一趟，把我老爹接到你們家里暫避幾天風(fēng)頭，記住，千萬不能跟別人透露……這件事情就你、我、焦恩三人知道。我可能要離開四五天，等我回來再接他回家。”胡宜廣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門。李連福又對焦恩說道：“我要去法租界的巡捕房住幾天，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小心行事，如果碰到洪門的人來挑事，千萬不要同他們硬干?！薄袄习澹闳パ膊斗孔?”焦恩驚訝地問。李連福一擺手，說：“你別多問，回來再同你們細(xì)說。我說的話你記牢了。必要的時候，就關(guān)了店。你記著，我禮拜天就回來。等我回來后，就沒事了?！彼肓讼?，又道：“你待會去賬上支十塊銀洋，給阿廣拿去，你告訴他，讓他好好服侍我老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