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天的生日是農(nóng)歷七月十三。生日那天南陽、馬彪他們都來了。來一屋子人，若蘭犯難了！這要到外面吃得花多少錢？怕一個月工資都不夠吧？南陽聰明，巴掌大的屋子掃一眼，已經(jīng)知道師傅的生日師母沒準(zhǔn)備，既然沒準(zhǔn)備那肯定是到外面吃！他們這伙人不請自來肯定讓師母犯難呢！

他偷眼觀察張若蘭的表情，張若蘭臉上凝固著的笑意和耀文、楊靜身上的新衣證實了他的判斷。他把劉平叫到外面，嘀咕半天進(jìn)來宣布：今天師傅生日去凱旋飯店吃！所需經(jīng)費由我們做徒弟的均攤。若蘭說：“這怎么好意思？不行，花多少我來付！”笑天心里明白這是南陽給自己解圍，到凱旋飯店去設(shè)宴無非是要借劉平他爸的光，能便宜點。

這是笑天有生以來過的最隆重的生日。席上有許多菜叫不出名字。席間竟然還鬧出了笑話：服務(wù)員上了一盤蝦，旁邊擺了一個盛著淡湯的玻璃碗，一碟椒鹽辣面兒。那湯其實是給指頭消毒用的，結(jié)果被當(dāng)成調(diào)料水兒，全被用蝦蘸著吃了，而那碟作料卻無人使用，原模原樣擺在那里。生日筵席快結(jié)束時，邢南陽悄悄起身找劉師傅去結(jié)賬。劉師傅出現(xiàn)時身后跟了一個人，從服裝及頭上戴的帽子看，此人像廚師。笑天見到劉師傅走來，忙立起遠(yuǎn)遠(yuǎn)伸出手去，劉師傅緊趕兩步笑容可掬地說：“兄弟，生日快樂！快樂！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凱旋大飯店的領(lǐng)廚，姓牛，大伙兒叫他牛頭！”牛頭和笑天拉拉手，問大家吃好了沒？馬彪帶頭說吃好了！美得很！劉師傅貝占著笑天的耳朵說：“吃完了你們走！這里有我呢，你不用管！”笑天說那哪行？我到前臺清賬！牛頭說：“算了，都是自己人，這桌席算我的！”笑天說：“這怎么可以？不行，要交錢的！”劉耙子拉下笑天，低聲說：“這是他從包席上勻下來的，不用給錢！”笑天不知再說啥好，他來這里吃飯指望便宜沒想著不給，再說自己過個生日，還要這般下作，很覺沒臉面。劉師傅抓起杯子說：“我替我兒子謝師傅，喝完三杯我走好不好？我還有事要忙?！毙μ炫懔巳详柌蛔屗?，拽住又飲了三杯才放他。南陽端著酒尋牛頭時，牛頭早被那邊包席的拉走了。南陽說：“今天，是我?guī)煾等鍤q生日，人生能有幾個三十五？只有一個三十五。喝，喝痛快！另外，我向大家報告一個好消息?！蔽创俅螐埧?，馬彪拉了他一把，說：“他是喝多了？來來，我和你喝！”南陽又要站起來，馬彪桌下拉他衣服不讓站，南陽推他一下說：“你不讓我說我非說，馬彪要結(jié)婚了！新娘子是鐵路上的，都見過面了，他結(jié)婚時咱們還在這里，包十桌、勻十桌……”張蓿蘭說：“你真醉了！”南陽舉起雙手，含掌謝罪道：“好，我不說了，讓他自己說?！毙μ靻栺R彪：“可有這事？”馬彪說有。馬彪說這事別人早就介紹了，一直沒定下來，家里催，定在下個月了！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到了八月桂花飄香季節(jié)，馬彪結(jié)婚了?；槎Y沒有采納邢南陽的建議去凱旋，而是放在一聞名叫阿房宮的大酒店里。酒席辦了十桌，一桌少則八人，多則十人，有馬彪叔姨姑舅，工友同學(xué)領(lǐng)導(dǎo)；女方路遠(yuǎn)，只來了一位姓曹的副站長。席上，人們見到了孫主任、張書記，還有楊笑天搬來的徐天宇副廠長和武裝部長泰邦憲、醫(yī)院的龐清泉。這三位是貴客，加上營站長、老革命、余大鵬，共八人，擺在頭排正中位置。

馬彪拉笑天坐過去，笑天說，今天我得桌桌應(yīng)酬，別把我定死。我給你說的話記住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精神點高興點別總拉個臉！馬彪說好，我決不給你丟臉！說著就朝新娘子走去了。笑天心想今日是你做新郎官，本來應(yīng)該高興！你是給我爭面子才高興嗎？怪事。張若蘭向他招手，他走過去坐在妻子身邊。耀文也來了，這孩子顯得特別高興，兩只眼睛東瞅西轉(zhuǎn)的亂看。笑天說等你長大了，爸給你大操辦，把你全班同學(xué)都請來！耀文說我要在日本呢？笑天說那就把人請到日本去！說得桌上人全笑了。夸楊師傅會教育，人家的孩子說出話來有水平！

笑天趁若蘭介紹養(yǎng)育孩子經(jīng)驗時端詳了一對新人。馬彪今天身著西服，扎大紅領(lǐng)帶，穿雙新旅游鞋。這雙鞋是馬彪執(zhí)意要穿的，可能是他要向來賓展示他的尚武精神和人在江湖的意思吧。新娘子也穿西服，兩件套的，草黃色，只是衣裳有點緊，繃在身上使人感覺不舒服。新人眼睛大臉盤圓，不是靈秀嬌小的那種。馬彪抿著嘴巴，新娘眨著眼睛，正給來客敬酒。南陽、肖劍和車間一幫小“光棍”在一起熱鬧，劉平坐在老宋身旁手里捏只雞爪子；女賓們說婆子、夸孩子、比誰家男人掙錢多。主桌上，老革命對余大鵬說：“其實我早認(rèn)識你，你不認(rèn)識我罷了！”孫主任說：“老革命！王師傅，知道吧？”余大鵬一口天津話，打趣道：“知道嘛！敢不知道？說王師傅，興許反應(yīng)不過來，說老革命，恐怕藍(lán)天廠就這一位！”孫主任對徐廠長說：“老王對我工作很支持，車間這幫青年不聽我的，倒聽他的！”徐廠長說：“王師傅是藍(lán)天廠名副其實的老英雄，怎么說呢？人家和鬼子真刀真槍較量過！這鬼子還是美國鬼子！一次戰(zhàn)役中王師傅一個人就挑了他們四個！你們不知道吧？我看過他的檔案，檔案里有記載！”張書記說：“老王平常從未提過，下來我們要抓住這個事跡搞好愛國主義教育活動，題目就叫：學(xué)英雄，找差距，默默奉獻(xiàn)演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