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卷島收到指揮部的通知,說櫻川麻美已到達石川町站。不過,在指揮部尚未完全到位的情況下,先讓麻美露面可能更加容易引起麻煩。因此卷島決定,先讓她在山下町附近找家咖啡館坐著等一等。
卷島經(jīng)過櫻川麻美預(yù)訂等待的那家咖啡館時轉(zhuǎn)頭看了看,然后便加快腳步穿過唐人街,向加賀町警署走去。幾乎就在他到達警署的同時,指揮車也到了。
“一會兒這里還是由你盯著?!?/p>
卷島上了停在警署門口的指揮車,沖本田說道。警視廳的后藤已經(jīng)離開了,作為上司的卷島讓本田在車上指揮,自己卻要到現(xiàn)場去,這樣的安排顯然不大合乎一般原則。但本田一看到卷島的這身打扮,就馬上明白再爭辯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只能含含糊糊地答應(yīng)了下來。
“警官先生,早就過了對方指定的時間,這可怎么辦?”
卷島轉(zhuǎn)過頭一看,坐在一旁的櫻川夕起也滿臉悲戚。他說的不無道理,幾次變更贖金交付地點,此時的綁匪肯定沉不住氣了。
“你放心好了。剛才我們到達竹下通時不也晚了半個多小時嗎?綁匪還是照常和我們?nèi)〉寐?lián)系了!他們這種人不會太計較的。就算我們七點前按時到場,對方可能還會像新宿和原宿一樣,不馬上露面。說白了,這也是場耐心的較量!”
卷島一邊往自己身上裝無線對講機,一邊若無其事地解釋著。
“不過夕起也先生,你可得繼續(xù)坐在車上認真盯著屏幕啊,看看這里是否有什么熟人,可以嗎?”
夕起也滿臉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在竹下通拍攝到的影像卷島也看過,案犯傳遞紙條時,監(jiān)控錄像里甚至連麻美的身影都沒有,就更別提案犯的影子了。攝像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卷島坐到屏幕前,把在新宿車站西口拍攝的錄像調(diào)出來重放了一遍。他總覺得案犯不會太早露面,很有可能是在麻美手上提著的紙袋吸住磁鐵的幾秒鐘前才出現(xiàn)……會不會是在和麻美擦身而過時掏出丟在地上的?卷島覺得這一猜測和事實的出入應(yīng)該不大。
他將錄像帶倒回到麻美俯身拿起紙袋底部吸住的紙條的那個時段,十多秒內(nèi)和麻美擦身而過的人共有六個。當時麻美正好背對著鏡頭,攝像機拍到了與她擦身而過的幾名男子的正面。但由于拍攝距離過遠,面部特征很難看清楚。
綁匪就在這六個人之中嗎?雖然從錄像中很難看出有哪位俯身做出了丟東西的動作,因而無法認定犯人是誰,但案犯就在這六人之中的可能性極大。
其中,有兩位看上去五十多歲,一位至少四十歲以上。從案犯選擇竹下通這個年輕人聚集區(qū)作為交付地這點來看,以上這三位基本可以排除在外。剩余三位就成了重點懷疑對象。這三位中有一個二十五六歲,身材和身高均屬中等水平,短發(fā),身穿西服套裝;第二位身高約一米八〇,二十歲上下,頭發(fā)染成金黃色,滿臉絡(luò)腮胡子,背著一個單肩挎包;最后一位年紀大約在十八歲到二十歲之間,身高中等,體形很胖,估計得有兩百斤左右,身穿T恤和短褲,腳上是一雙橘黃色的帆布鞋。
卷島將這三位的特征牢牢記住,只要有人又在現(xiàn)場露面,就肯定是綁匪了,卷島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這時他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案犯可能是與麻美相對而行,擦身而過時趁機丟下紙包;但也有可能是從她身后趕上的。因此,在麻美身后的幾位也得注意一下。
卷島又反復(fù)看了幾遍錄像,符合這種情況的共有兩名男子。其中一位偏瘦,個子較矮,雖然看不清臉,但從身上的服裝打扮來看,年紀約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不過這名男子超過麻美時的腳步很快,毫不猶豫。
另一名男子幾乎就在麻美俯身撿起紙條的同時越過麻美繼續(xù)向前走去。身高約比麻美高出一個腦袋,估計一米七〇上下,中等身材,黑色頭發(fā),上身穿一件白色T恤衫,下身穿一條褲腿偏瘦的牛仔褲,黑色運動鞋上閃著光的裝飾特別顯眼。另外,這名男子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拿。
卷島兩眼死死盯著此人的影像仔細看,突然一下子愣住了。原來,這名男子在越過麻美繼續(xù)往前走、即將離開圖像采集范圍的那一剎那,右腿明顯呈現(xiàn)出不大正常的彎曲。
難道他是在轉(zhuǎn)身回頭看?
遺憾的是,此時他的膝蓋以上部位都已經(jīng)出了鏡頭,無以確定他到底在干什么。
而幾乎就在同時,麻美蹲下?lián)炱鹆苏吃诩埓系募埌?/p>
卷島又把錄像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男子的手在與麻美手中的紙袋處于同一條直線上時突然停頓了一下。但仍不能確定他扔了一個紙包……
難道就是此人……
“過來看看,這個背影有印象嗎?”卷島轉(zhuǎn)身問夕起也。但他側(cè)著腦袋想了半天,沒有給予任何回答。光憑一個模糊的背影就認出這人具體是誰,確實有些勉為其難。卷島只得把此人作為第一懷疑對象,將他的外形特征全部牢牢刻在心中。
車外傳來人群的歡呼聲,第一輪焰火正騰空而起。卷島看了看表,時間正好七點半。
“你們到底在忙什么?都這個時候了,怎么還沒有任何安排?”
夕起也已經(jīng)坐不住了,不安地緊皺眉頭大聲責問道。
“放心,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對包圍圈進行最后一遍檢查?!?/p>
無論如何不能把偵破小組指揮部尚未到位的消息告訴他,卷島只能先對付著糊弄了一句。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夕起也又把同樣的抱怨重復(fù)了三遍。距離綁匪指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三十分鐘,現(xiàn)在的一分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超過對方指定時間還未到意味著什么,不用任何人提醒,卷島心里比誰都清楚。此時連他自己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而且再拖下去,恐怕說什么都勸不住夕起也了。
“我們正在踏踏實實地做準備,沒什么可擔心的。外面這么暗,攝像頭傳送來的畫面肯定辨認不清什么人,我看你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有事我會叫你?!?/p>
看到夕起也并沒有打算下車的樣子,卷島又說道:“說實話,你再在指揮車上吵嚷只會妨礙我們逮捕綁匪,不如下去看焰火,反而好些。”
聽到卷島板起臉說的這番話,夕起也只好大聲嘆了口氣下車去了。
七點四十五分,終于接到通知,案件偵破小組指揮部已安頓完畢,可以正常指揮行動了。
“請各組報告現(xiàn)場情況!”指令終于來了。
本田和秋本兩位組長趕忙通報了現(xiàn)場情況。而等指示“孩子母親可進入現(xiàn)場”傳到這里時,已經(jīng)又過了大約十分鐘。
卷島向埋伏在麻美身邊的小冢警官確認麻美本人已接到命令后,自己也下了指揮車。
夕起也就站在指揮車前,一個勁兒地埋頭吸煙。卷島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從他身邊走過去,很快便溶入到山下公園的人流中去了。
山下公園門前的大道已被圍坐在路中間的人潮擠得水泄不通,每當一發(fā)禮花彈騰空而起、炸裂開來,地面上就會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卷島只能在人群中左沖右突,費盡千辛萬苦才擠到中間那條用繩索圍起來的通道上。
“對不起,讓我過去一下?!?/p>
從前方人群中傳來一個帶著哭腔、近乎哀求的喊聲,只見一位身材矮小的女人正奮力分開人群,向前擠去。卷島定睛一看,正是櫻川麻美。大大超過綁匪指定的贖金交付時間,此時的她內(nèi)心肯定已經(jīng)焦急萬分了。
世界廣場就建在山下公園的地下停車場上面,地勢要比周圍高出一大截。麻美正沿著螺旋階梯往上爬,卷島與其相隔幾步之遙,緊緊跟在她后頭。上了螺旋階梯,面前是一座燈火通明的橋,兩旁站著不少看客。不過,正如村瀨所言,上面的擁擠程度大不如地面上。
麻美已經(jīng)走過這座橋,穿過綠樹掩映的拱形門,閃身不見了。卷島趕忙跑了幾步跟上,拱門內(nèi)的地面上鋪著石板,麻美已經(jīng)在立滿名人紀念像的廣場中央站住了。
“麻美已抵達現(xiàn)場。”
無線對講機中傳來負責在前方開道的小冢的聲音。
曾根部長馬上下達命令,讓麻美找一處四周樹木比較茂盛的死角,最好是看不到焰火的位置。麻美站定,幾米之外都沒有人停留,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的動作。麻美絲毫不顧頭頂綻放的煙花,雙眼在周圍的人群里四下張望,完全一副隨時等人招手把她叫過去的樣子。
卷島在廣場外圍選了一處樹蔭站定,與麻美的直線距離不超過十五米。他假裝抬頭觀賞在大海上空綻放的煙花,同時瞄著右前方麻美的身影。這個位置相當合適。
大團大團的煙花不時呼嘯著飛上夜空,伴隨著巨大的聲響變成一簇簇耀眼的五彩光環(huán),繽紛的花束轉(zhuǎn)眼間又迸裂成無數(shù)細小的光絲緩緩落下,猶如萬千婀娜的楊柳在隨風飄蕩。觀眾們興奮的呼喊和驚叫聲不絕于耳。
卷島迅速掃了一眼四周,慌忙攤開掌心,壓低嗓門對著無線對講機說了一句:“各小組注意,焰火升空時必須抬頭觀看!”
雖然警員們個個一身休閑打扮,裝扮得跟普通觀眾沒兩樣,但大多只顧伸長脖子四下張望,根本無心欣賞頭頂上千姿百態(tài)的煙花。廣場上彌漫著一種沉重的氣氛,甚至還有幾位警員只顧著觀察身邊人群的動靜,連自己站的地方根本看不見煙花都沒發(fā)現(xiàn)。萬一綁匪這時就在附近,很容易就能察覺到這里的氣氛極不正常,這樣勢必會引起對方的警惕。也許正是因如此,綁匪才會把贖金的最終交付場所選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