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敬東不喜歡說話,卻喜歡聽,聽的時候從不插嘴,該驚訝的時候驚訝,該嘆息的時候嘆息,該拍大腿時拍大腿,聽到精彩處,他的耳朵竟然會動。那時候,我憋了一倉庫的話,特別想找人傾訴。不過,請別忘記,我是個在嘴巴上吃了大虧的人,開始只跟他說說天氣和動物,后來發(fā)現(xiàn)他的嘴巴比鎖頭還緊,就是我說了何園長跟我媽的事他也不外傳,我就越說越具體,越說越生動。趙敬東給我一個啟發(fā),那就是:想要成為別人的朋友,就得先做一名好聽眾。一天晚上,我把小池在倉庫里脫裙子的事說了出來,他不停地咂嘴,不停地拍大腿,很難得地插了一句:“一個姑娘當著你的面把裙子脫了,你竟然不給面子,太讓人傷心了,太讓人失望了。聽說我們動物園的何寡婦經(jīng)常勾引男人,誰不去應卯就告誰的黑狀。有時候只要不滿足別人的要求,就把別人得罪了,哪怕這是個無理的要求?!?
這之后,他經(jīng)常提醒我:“你該抽空去看看小池,至少你們還有革命的友誼。你騙人家去了那么遠的旮旯,就不關(guān)心了,太對不起人了吧?!边@話就像鬧鐘,不時在我耳邊叮嚀。其實,他叮不叮嚀我都要去。到了冬天,我攢足了去看小池的路費,打算抽時間動身。趙敬東聽說后,好像是自己去相親那樣坐立不安,手搓得比往時勤快,話也比平時多了。他不只一次問我:“天樂離這里有多遠?”根據(jù)我的回答,幾天工夫他就畫出了一張去天樂的路線圖,地圖上的箭頭拐來拐去,從動物園一直延伸到谷里,仿佛小池是一個軍事目標。除了那張路線圖,他還買了三瓶紅燒肉罐頭,五把面條,托我一并送給小池。我跟單位請了病假,把狗委托給趙敬東,便登上了去天樂縣的火車。
冷風像玻璃碴子呼呼地打著車窗,兩三公里之后窗玻璃上就水氣朦朧。黑暗圍了上來,火車的顏色由淺而深,慢慢變成鐵的顏色,但是前方的天空卻一片深紅,那是滿天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