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ǖ那镒又?/p>
/辛?xí)躁?/p>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躲在那個高大壯實的男人背后,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用近乎夸張的表情盯著我,像盯著一個來自南極的北極熊。我有些諷刺地問:“喂,獨苗,你叫什么名字!”
疑問的句式,感嘆的結(jié)尾,把他嚇了一跳。
“?!I?。”
我撲哧一聲笑了,飛揚而出的唾沫星打在他打著褶皺的眼皮上,他愣了一下,連忙用胳膊去擦拭。
“不許擦!”我命令道。
他猶豫了一下,放下了胳膊,像狗狗做錯事情一樣往男人身后拼命躲藏。我認為撇去我和他有些許血緣關(guān)系不談,這個比喻還是極其恰當(dāng)?shù)摹N乙稽c也不喜歡畏畏縮縮的男孩子,尤其是這樣靦腆怕事的小男生。
“我還以為,你這個自視甚高、文學(xué)出眾的老爸,能給你起個多響亮的名字呢,誰知道這么女孩子氣……扶不起的阿斗……”
輕蔑的表情掛上嘴角,他顯然被我的上一句話惹怒了,倏地從男人背后鉆出來,正氣凜然地說:“你懂什么!我媽起的,格?;ǖ纳?,代表純潔。你知道什么叫格桑花嗎……”
我被徹底激怒,根本原因不是因為他,只是因為除了他我沒處發(fā)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娘是個狐貍精,專門破壞別人的婚姻和家庭!”
他茫然地看著我,接著眼淚從眼角慢慢滑下,透露著像是失去親友般難以言狀的痛苦。男人憤怒地將我拉到一邊,大聲呵斥:“吵什么!這是你親弟弟!”
這個男人,就是我叔叔,也是那小子的叔叔,只是我不想承認,和他共有一種基因,共有一個叔叔,甚至是共有一個父親。
后來我就見到了那個小鬼的爸爸。那一年我15歲,整整12年的疏離,完全陌生的隔絕狀態(tài),讓我沒辦法對眼前的人產(chǎn)生絲毫的超越陌生人以外的感情。彼時的我和他唯一的接點,就是他是那個可惡的小鬼高傲的父親,我是那個小鬼同父異母的姐姐,所以說,盡管我一再掩飾,還是不得不承認和眼前這個冷血的男人存在著某種剪不斷的瓜葛。
12年前他拋下了我,拋下了那個不能給他前途和未來的家庭,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和那座載滿回憶的小城瀟灑地道了聲別。于是,從3歲開始,我在一種不知道什么叫做“爸爸”的世界上孤寂地成長著,被人狠心地撇下隨之遺忘。我從來無法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被人高高舉在脖子上,享受著一個屬于男人高度的親昵;永遠無法在學(xué)騎自行車的時候被一張寬實的大手緊緊抓住搖搖晃晃的把手。盡管我有一個很愛很愛我的媽媽,可是她唯一做不到的就是真真正正地變成一個男人。
但是這個小鬼不一樣,我得不到的,他通通得到了,所以我討厭他。
不是嫉妒,是討厭。
我用一種極度冷漠的眼光看著那個小鬼在男人出現(xiàn)的瞬間歡笑著撲在他的懷里,整個過程中我更像是一個多余的看客。男人始終用一種莫名而復(fù)雜的眼光看著我,給我一種陰森冰冷的感覺。
“你放心,讀完高中后,就是你求我,我也不會留在這里。不對,是不會留在任何有你存在的地方?!?/p>
說罷,我提上行李繞過他們虛偽的臉兀自向前走著,男人緊跑兩步搶下我手中的包裹,我沒有松手,于是變成了一場愚蠢的關(guān)于行李的爭奪。大大的車站攢動著密密麻麻的人頭,給我一種莫名的倉促感。一陣嘈雜聲中我聽到小鬼用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問:“爸爸,姐姐為什么那么兇,她不是你女兒嗎?”
我回頭,正色道:“對,我不是。你記好,同樣愚蠢的問題不要再問第二遍?!?/p>
他委屈地拽住男人的胳膊,抽泣了兩下最終將眼淚封存在了眼眶中,滾了兩滾又生硬地吞了回去,糾結(jié)的畫面一時間竟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喜悅。
男人在地鐵上一直抓著我的手臂,就像下一秒我就會掙脫然后消失一般。我冷笑了兩聲,狠狠地抖開:“哼,現(xiàn)在知道抓緊了,早干嗎了!當(dāng)年我伸手給你的時候,是誰狠心地一把甩開……”
“夠了!”
男人用略帶磁性的低沉地吼了一句,小鬼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像是討好似的小聲說:“姐姐,別說了,爸爸都生氣了……”
“隨便。我告訴你,我過來不是來看你生氣的,還有這個小鬼,嘴巴最好給我閉嚴實一點,小心我哪句聽著不舒服揍你一頓也說不定!”
“住口,他是你弟弟。”
“哼,12年了,我媽一直為了我殫精竭慮,可從來沒想過要給我添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