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狂地跑向車門，拉扯腐朽的車門，銹跡班駁的白漆一層層地往下落，車門露出大片頹敗的銹紅色，甜膩的銹味散發(fā)出濃重的血腥氣，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仰起頭，淚水開始倒流回胸腔。車門在猛烈的力量里作出強大地反抗。我終于忍無可忍，抓緊車門，無數(shù)銹片在突起的指關(guān)節(jié)里碎成粉末。

“啊——”淚水噴出胸腔，爆發(fā)出憤怒的傷心的粗魯?shù)囊矮F般受傷的嘶吼?？諝庠趧×艺饎拥穆暡ɡ锔畛梢粭l一條無形的皮鞭，抽打著傷痕累累的心。

車門把手掉了。在瘋狂的撕扯和野獸般的咆哮里掉落，同時掉落的還有一雙鮮血淋漓的手。它們緩慢地垂下，血珠從指尖滑進渾濁的空氣里，流瀉出突兀凄艷的色澤，像黑暗中一小簇一小簇的火焰。

那個一直在抽煙的男人吐出大團大團白色的煙霧，他沖我露出詭異的笑，然后用蒼白的唇角撇了撇車窗的方向。他把手伸出開著的車窗，掐滅了煙頭，最后爬上車窗用力地躍出車廂。

我立即轉(zhuǎn)身，抬起手撞碎了玻璃，堅硬的碎片扎進手指。我把手壓在這些尖銳的碎片上，用力跳出車廂，身體摔在慘白的水泥地面。因為慣性，黑色的長線衣在一股強大的推力中被磨破，掀起的布像風里破碎的旗幟。

……1314……小末，你說是1314號車站……小末……我來了……你看我奔跑的樣子……像不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破裂的長線衣像不像驕傲的旗幟……

……小末……原來……風也是有聲音的……嘩~~嘩~~……聲音像不像狼的嚎叫……小末……你說我現(xiàn)在的樣子……像不像一條哀號的狼……

……小末，手有點疼……剛才看到血的時候……我好害怕……現(xiàn)在不怕了……因為馬上就可以見到你了……

……小末……你聽好……當我數(shù)到1314……你一定要沖上來抱我……我怕……我怕我會暈倒……我怕我看不見你……

……我開始數(shù)了……

……1311……

……13——12……

……1313……

無數(shù)的站牌掠過視線，白色的站牌，黑色的數(shù)字，還有微白的晨光，多起來的人群。

可是，可是，1314號車站在哪里……

……1315……

……小末……一定是我數(shù)錯了……你一定要等我……

我迅速地轉(zhuǎn)身，向回路的方向奔跑。淚水涌上來，扎得眼睛發(fā)疼，站牌被籠上淡淡的血色，胸腔似乎被冷風捅破，發(fā)出劇烈的疼痛。

站牌，站牌！??！

第1314號站牌?。∧愕降自谀睦?？！！

……小末，你在哪里？！……

“……1314……”

突然四個鮮紅的數(shù)字沖進視線，迅速擊潰脆弱的心理防線。

小末在高高的站牌旁露出陽光的笑容。他換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衣擺飄揚，像天使。

“小末——”最后一聲崩潰的哭喊叫出他的名字。那一刻，世界都開始模糊，像一塊廢棄的畫布?？墒切∧?，我的天使，在紛亂的色彩里清晰得毫發(fā)畢現(xiàn)。他是那樣真實那樣溫暖，仿佛心里的一團火焰。我像飛蛾撲火般沖向他對我敞開的懷抱。

可是，觸碰到的，是冰涼的水泥地面。我絕望地哭喊，在圍觀的人群里爆發(fā)出凄涼的哭聲。我抬起流血的臉龐，淚水舔過傷口，落在蒼白的地面。

“小末……”我伸出手，微弱的氣息支撐出最后兩個字，合上眼睛的前一秒我看到手腕上蜿蜒的血口，像無數(shù)條紅色的小蛇。

突然，無數(shù)樓房的影子掠過車窗。站牌不見了，馬路不見了，圍觀的人群不見了……我抬起手臂，小蛇似的傷口不見了。車廂依舊破舊依舊空氣渾濁，前面的那個男人把煙灰弄的到處都是，此刻的他已經(jīng)睡熟了，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煙垂下很長的煙灰，慢慢墜落。

落在空氣里。

最后消失……

我仰起頭，干了淚水的臉緊繃著很難受。

“嘿，我看見她了。”那個男人不知什么時候醒了，轉(zhuǎn)過頭來，臉上有指甲的抓痕，小顆小顆的血珠滲出來。“她說如果我愛她，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就必須去她所在的地方。你看到你想念的人了嗎？”

我點點頭。

“感到幸福嗎？”

我搖頭：“痛苦，痛苦得想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