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完美,法律不能承受之重(2)

影像中的司法 作者:徐昕


強盜的“完美世界”

凱文·科斯特納扮演的歹徒形象相當正派,而伊斯特·伍德扮演的雷德探長則低調陪襯。布奇的可悲因這一人物形象的正面塑造而更加鮮明。

菲利普成長于一個單親家庭,母親對他管教甚嚴,因而失卻了許多孩童應有的樂趣。布奇與菲利普建立了一種情同父子的關系,路上他讓菲利普把想做的事一一列出并準備幫他逐個實現(xiàn):他們闖入一戶人家,用槍逼著主人拿出食品充饑,菲利普則天真地以為實現(xiàn)了玩萬圣節(jié)游戲“不給吃就搗蛋”的夢想;布奇還讓菲利普坐在車頂,駕車飛馳,讓他享受開飛車的樂趣……這些在他那殘缺的家庭中是永遠無法得到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是一個多么幽默、善良、富有生活情趣、充滿溫情的強盜,他引發(fā)出我們的同情,甚至敬意。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場逃亡必定有終點,但每個人都愿意它永遠繼續(xù),讓片刻的溫情就此定格。

從菲利普身上折射出布奇的心愿,或許也可以說是布奇心中的完美世界:一個充滿溫情和愛的家。布奇是個兒時受過心靈創(chuàng)傷的人,他對打罵兒童的行為表現(xiàn)出極大的反感。因此,他似乎成了孩子們的保護者,懲罰那些粗暴對待兒童的人,一個強盜仿佛帶著執(zhí)法者的光環(huán)。在孩子們眼里,他就像是帶來快樂和驚喜的守護天使。然而,布奇“執(zhí)法”的方式卻是過度的暴力。影片高潮便是這樣一段:布奇和菲利普遇到了黑人農工邁克并應邀到他家里過夜。次日清晨,布奇看見邁克無故毆打孫子克里夫,憤怒使他失去理智,掏出槍來逼著邁克擁抱克里夫,向他道歉,并說“克里夫,我愛你”。邁克充滿了恐懼,只能照做,可是他聲音顫抖,音調怪異。布奇用暴力締造出的這樣一個“完美世界”卻是畸形的。

法律如同時鐘,有人嫌快,有人埋怨太慢,但卻不能隨意更改。雷德和布奇懷抱著各自的“完美世界”,努力實現(xiàn)它,沖撞法律的界碑,卻收獲悲劇。法律是這個社會的基準,標識了社會的底線。它給予人們對自己、對他人、對社會基本的、合理的預期和信賴,劃定普通人共同認可的行為尺度,因而它承載著可預見的秩序和安寧。然而,法律也只能是基準,完美是法律不能承受之重,尤其在這樣一個價值多元的時代,它無法承擔太多的期待。如果人們以唯美的眼光看待法律和制度,建構起來的就可能只是一個烏托邦,其結果是扭曲法律,甚至可能會帶來專制和暴政。一個失去底線的世界將更加不完美。

救  贖

影片的主要情節(jié)又像在講述一個救贖的故事。布奇仿佛是菲利普的救贖者。8歲的菲利普成長在不完整的家庭,從小受到母親嚴格的管教,受到宗教的壓抑,他怯懦、自卑、安靜、憂郁。布奇使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朦朧的父愛,體會到溫暖,告訴他“在美國你絕對有權利坐過山車,吃棉花糖……”是布奇,使他變得開朗、勇敢、隨性、自信,這段逃亡經歷對菲利普而言仿佛是上帝的     恩賜。

可是,布奇殺了兩個人,一個是獄卒,另一個是他的獄友——無惡不作的特里。這樣一個需要家的強盜,便注定要浪跡天涯,他的逃亡注定沒有安寧的終點。扭曲的法律造成布奇的不幸,人們如何忍心讓這個可憐的強盜再面對冰冷的審判?哪怕這審判是公正的。法律不會因為他的善良和溫情而網開一面?!靶塘P的權威不在于它的嚴酷,而是它的不可避免性”??捎秩绾谓Y束這脫軌的旅途?布奇又如何獲得拯救呢?當布奇幾乎要殺了邁克時,菲利普拿到了槍,擊中了布奇。一切嘎然而止,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影片似乎遵循了這樣一個原則:救贖的歸途即為毀滅。但對布奇而言,這是最好的。如布奇自己所言:“如果必須選擇,我希望開這一槍的是你(指菲利普),因為我不想被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擊中?!狈评找缿僭谒纳砼?,直至布奇生命的最后一刻。布奇安詳?shù)靥傻乖谏n翠的草地上,在一個8歲小男孩的聲聲慟哭中獲得了救贖。

在這里,死亡是對法律和秩序短促而草率的回應,但卻是一場精致的救贖。

而救贖或許與法律無涉。

尾  聲

小男孩終于乘上了夢想中的“太空飛船”,在幾天的時間里布奇和菲利普似乎完成了一種心靈的交接。菲利普成為布奇生命的延續(xù),他握著寄自布奇父親的明信片離去,帶著布奇的美好向往,開始了新的生活。而布奇則獲得了一種合理而充滿溫情的解脫方式,告別了這個不完美的世界。這是他倆的必由之路,亦是對生活的一種回歸。

而心靈的回歸亦在法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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