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深秋,一架銀灰色的客機沖破了清晨的迷霧,緩緩降落在羅馬的菲烏米奇諾機場。那一刻,我正坐在這架客機上的一個很不起眼兒的角落里。飛機在跑道上快速地滑行,窗外,一幅幅流動的風景在眼前閃過,讓我來不及辨認,也來不及思考。
“意大利,我來啦!”坐在我旁邊的人興奮地喊出了聲。
是啊,意大利,我終于來了!一股莫名的激動在我心里慢慢地涌動、升騰,我知道那是夢想積蓄的能量。輾轉奔波了 30多個小時后,我終于來到了這個夢開始的地方,我的未來即將在這里展開,是光宗耀祖還是一事無成?是衣錦還鄉(xiāng)還是無功而返?從這一刻起,伴隨著心臟的緊張?zhí)鴦?,這一切正式拉開了帷幕??
背上行李,我迫不及待地走出機艙,天已經亮了,迎面撲來的帶有幾分涼意的秋風讓我精神大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堅定地向出口走去。過海關時,一位工作人員示意要檢查我的行李箱,我用鑰匙把箱子打開,他把箱子里擺放整齊的物品從上到下翻了個遍。雖然沒有找到違禁物品,但他還是沒有要放行的意思??粗粋€個順利過關的乘客,我的心里有些著急和不知所措起來。偶然間,我瞥見有的旅客給工作人員塞了點小費,連箱子都不用打開就被放行了。我這才明白了他不放行的原因,但那時我身上沒有多少錢,于是就從箱子里順手拿出一塊香皂塞到他的手里,原以為他并不會在乎一塊香皂,沒想到他卻欣然接受了,然后大方地用粉筆在我的行李箱外殼上畫了一個大大的“ OK”——這就算是給我放行了。
走出機場通道,出站口處站滿了接機的人。在一堆羅馬字母的牌子
中間,很快我就看見了一塊用漢字歪歪扭扭地寫著“陳田忠”的牌子。
舉牌的是一個體形稍胖、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他正不停地向出口張望著,我想他一定就是和我接貨的李叔了。我趕緊朝他揮手,他也看見了我,放下牌子騰出一只手微笑著向我揮了揮,我疾步走上前去,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問道:“您是李叔吧?我是陳田忠。 ”
“小陳啊,可把你盼來了!”李叔說著,興奮地握住了我的手。簡單地寒暄之后,帶著初來羅馬的興奮和順利見到李叔的喜悅,我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出了機場大廳。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抬頭看看機場周圍,雄偉的建筑給人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來不及仔細地看看意大利的機場,我就緊隨李叔上了車,趕往我們的目的地——貨運部。
到達貨運部時,從飛機上卸下來的貨物堆了一地,顯得雜亂無章。李叔填完了單子,提出貨物,便一直沉著臉,還不住地抬手看表。又等了一會兒,似乎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氣了,氣憤地對我說:“你瞧瞧,這幫兔崽子,這都幾點了,還不過來!這貨可怎么辦??? ”
我知道他指的是搬運工,便趕忙安慰他:“您別生氣了,要不這樣,我來搬,您來清點吧! ”“這怎么行呢,坐了 30多個小時飛機,你也累了??”李叔面帶難色地說。
“沒關系,您就別客氣了,我年輕,有的是力氣,再說這些貨物堆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早一點兒跟您交接清楚,我也就早一點兒交差。 ”說著,我卷起袖子就開始搬貨。
“唉??那就辛苦你了,小陳!”見我已經開始干活了,李叔便拿出對貨單清點起貨物來。
這批貨的數量很多,而且只有我一個人搬,不大一會兒,我就腰酸背痛、胳膊也抬不起來了,雙腿像灌滿了鉛一樣,額頭上的汗不時地順著臉頰流下來,流到眼睛里,蟄得我的眼睛生疼。我咬緊牙關,抱著箱子繼續(xù)往前走,走一步,就用膝蓋頂一下——防止箱子滑落下來。每放下一只箱子,我就趕緊抬起袖子抹去臉上的汗水,然后再接著搬。李叔好幾次都勸我歇一會兒再搬,可看著滿地的貨物,我只是搖搖頭,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就這樣,從早上一直忙到中午,終于將最后一件貨物搬上了貨車,而我整個人幾乎累癱在地上了。但我沒有抱怨,更沒覺得委屈,因為我知道,這里是羅馬,我背井離鄉(xiāng)來尋夢的地方。我要抓住任何機會,這是我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