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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恨不與悅見(1)

錦娘 作者:伶九


明月如霜,年輕的公子噙著笑握著那顆剛剛雕琢好的核桃,輕輕一搖就聽得到清脆的鈴鐺響。

他轉(zhuǎn)頭看向一邊的女子,隆起的小腹不過多日就要生了。他溫柔地看著她,心底默念:“錦娘,此生,不管后路如何,我都是愛你的,這枚核桃,再不會有第二顆?!?/p>

他將那核桃放進(jìn)她手心,溫柔道:“錦娘,倘若將來是女孩兒就叫沈如霜,倘若是男孩兒就叫沈玉玨?!?/p>

沉珂看向站在錦娘身邊的孩子,怪不得見到他就歡喜得很,怪不得他的臉看著總覺得似曾相識,那,便是他的孩子吧。

“從今日起,連路人都不是!”錦娘又喝一聲,錚錚傲骨,眉宇之間竟也浮現(xiàn)了幾分英氣。她立在那里,分明是個小女人,然而瞧在周遭人眼里,卻陡然高大起來。

她牽著玉玨朝喜堂內(nèi)走,家丁面面相覷卻都不上來阻攔。范暖媛立在那里動彈不得渾身汗?jié)瘢ブ虺羚娴氖?,一點(diǎn)點(diǎn)地松開了。

場上沒有人說話,錦娘一直走到沈沉珂面前站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撫上他俊逸的臉龐,就是這張臉五年來她從未忘記過。

錦娘呵呵笑,像是不死心地問:“沈沉珂,你當(dāng)真要娶她為妻嗎?”

沈沉珂默默看她,伸手搭上她的手背,帶著一種奇異的笑容,“是的,我娶她為妻?!?/p>

錦娘沒有抽回手,依舊在笑,“那么,我呢?沈沉珂,你把我放在故人的位置上,這個故人,算什么呢?”

沈沉珂張了張嘴,眼神深沉無比,卻收了笑。

錦娘點(diǎn)點(diǎn)頭,“好好好,沈沉珂,如此,那許多問題我亦沒有必要再問你。不需要再問你五年前你如何脫險,不需要問你為什么五年都沒有來找過我,不需要問你為什么,輕易地就娶了別人為妻。”

錦娘微笑,“再也不需要了?!?/p>

她抽回手轉(zhuǎn)過身去,沈沉珂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她肩膀,然而范暖媛伸手按住他伸出去的那只手。

到底,什么都沒有抓住?。?/p>

錦娘一步一步朝案幾走去,路過范老爺范夫人連看他們一眼都覺得多余。大少爺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大少奶奶依舊在喝茶,似乎錦娘是誰她一點(diǎn)也沒有興趣知道。

賓客全部圍在外面,都低低地耳語交談。玉玨跟在娘親身后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沈沉珂的眼神,空洞了很多,大大的眼睛里面,透露出一種敵意。

這個人,就是娘親掛念了五年,他念叨了五年、等待了五年的爹爹??!他再看向范暖媛,為什么待他很好的媛姨,要嫁給自己的爹爹呢?倘若爹爹有了媛姨,那么娘親要待在什么地方呢?

他緊緊抿著唇,然后低下頭去再不看任何人。

錦娘直走到案幾前,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毛筆,飛快地蘸上墨跡,手腕抖動之間,筆尖飛快地在宣紙上游走。

所有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甚至誰都沒有上前一步。范夫人和范老爺氣得面色發(fā)白,這女子好大的膽子,在范府也敢如此放肆,范府這次臉面真的是丟盡了!范夫人倒是什么話都沒有說,站起來一揮袖,就朝內(nèi)堂而去,路過沈沉珂的時候,重重地哼了一聲。

門外的看客像是知道什么,好一些已經(jīng)悄悄離場,此時看過去門前只剩下稀稀拉拉幾個純粹看熱鬧的人了。

大少爺走到大少奶奶身邊去,低聲道:“我們走?!?/p>

然而大少奶奶卻連眼皮都沒有抬,悠然品茶道:“急什么,且看著?!?/p>

大少爺面上一冷,眼神很涼,然而他到底沒有說什么,在大少奶奶身邊坐下,再不看她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錦娘啪一聲丟下手上的筆,伸出手指放到唇邊咬了一口。紅豆一樣的血滾了出來,錦娘看玉玨一眼,手指按了下去。

她拎起寫滿的一沓宣紙一角,直步走到沈沉珂面前,“沈沉珂,自此錦娘是路人,你我男婚女嫁再無相干,并且從今天開始,沈玉玨更名溫玉玨,自此與沈家沒有丁點(diǎn)干系。沈沉珂,當(dāng)我溫錦娘,看錯了你!”

說著,嘩一聲將那寫滿了字跡的紙張甩向沈沉珂的臉。一共七張,此時一張張如白綾般飄落在地,盤旋著,全部凋零。

和這些宣紙一起甩出去的,還有五十兩銀子,“這個,也再無需要了。一切與你沈沉珂有關(guān)系的物事,都再無需要了。我每天念叨你什么時候來找我們娘兒兩個,可是沒有;書信年年都寄年年都失望;我盼了五年,等到終于有銀子了,終于可以帶著玉玨回去見你。我甚至都沒有想過要怪你五年來的不聞不問,然而多么可笑。終于有了盤纏卻看到自己的丈夫娶了別人為妻,被自己的丈夫說成是故人,路人一樣的故人!沈沉珂,你好狠的心!”

說完她啪一聲一個巴掌甩過去。沈沉珂未曾躲,伸手覆上被她打到的半邊臉,很痛。錦娘又該有多痛呢?是什么讓那樣一個精致的女子變成今日的這般模樣?是什么讓一個溫溫的女子變得這樣決絕?是什么讓這樣一個柔韌的人對著曾經(jīng)的愛人,狠狠地摔下一巴掌?

錦娘牽起玉玨的手朝外走。她走得并不快卻足夠的堅持,此刻,轉(zhuǎn)身的瞬間,已經(jīng)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身后,沈沉珂沉默著一雙眼睛單單只是看著。他不曾挽留,只是蹲下身去,一張一張地?fù)炱鹕⒙湟坏氐男垺?/p>

他撿得很認(rèn)真,然后很小心地將那沓紙張抱在懷里,把那沾著血跡的手指印子,貼著臉摩挲了幾下。他臉上在笑著,要一個女子給丈夫下休書,那又需要多大的勇氣?他笑了,笑了又笑。倘若不是他有些顫抖的雙手,那么,誰都看不出來,喚名沈沉珂的男子,亦是心如刀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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