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有女溫錦娘(2)

錦娘 作者:伶九


“錦娘,你怎么跑到這里來的,要是有什么閃失,玉玨怎么辦?”那女子一身粗布淡紫的衣衫,長得清秀可人,此時正擔憂地看著錦娘。

“我是看天要黑了,你一個人在這深山里我不放心?!卞\娘整了整衣衫,撿起地上的棍子和雨傘朝她走去。

娟塵想起什么,拎起地上的一團東西朝錦娘揮揮手,“我是看爹生病,打了一只野兔給爹爹補補身子?!闭f話間,已經(jīng)走到錦娘面前,蹲下身去將那蛇穿在箭頭上拿著一起帶走。

“大叔燒得好厲害,怕是受了風寒了。若是草藥不管用,我就去集市請大夫去?!卞\娘接過她背上的藥簍子往肩上一背,拄著棍子往回走。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碩大的圓月掛在天際,再幾日就是元宵了。

“那豈不是又要花錢?你的銀子不能亂花啊,你還要帶著玨兒去找他爹咧,好不容易湊的盤纏可不能就這樣花了啊。”娟塵小心地扶她一把。

“但是大叔燒得這么厲害我總不能看著啊,再說若是沒有你們爺兒倆,我早就被山里的野獸果了腹。”錦娘感嘆一聲,“銀子沒有了可以再攢,但是病痛卻不能拖。”

娟塵眸光閃爍一瞬,“你難道沒有想過,你家相公這么些年為什么都不來找你?你從這里墜崖的,他只要有心順著懸崖向下找哪有找不到的道理?;蛟S,五年他早就忘了你了?!?/p>

錦娘眼神一黯,心里到底還是有些介意,“不會的!沉珂他不是那樣的人,也許,也許他是被什么纏住脫不開身,又或許他以為我們掉下懸崖已經(jīng)死了,所以……”

娟塵低眼,嘆息著搖搖頭,錦娘啊,是個非常固執(zhí)的女子。

是那年春深,山花爛漫繁花陌,娟塵在半山腰救下被樹枝卡住的馬車里面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溫錦娘。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子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然而她眼底依舊溫暖如當年,笑起來一團和氣的模樣。不是沒有去尋過那沈沉珂的,當年錦娘抱著孩子到處打聽可有洛陽商人沈沉珂的消息,然而沒有人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找了足足有一年,玉玨都會走路了,錦娘就托人送信,只是那些信也不知道有沒有送到,一點回音都沒有。

這些年,她替人家做些針線活兒攢下一些銀兩就等著帶玉玨去找他爹爹。娟塵忽然有些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錦娘那瞬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她同沉珂,已經(jīng)再無交集。

“你不要難過?!币婂\娘不說話,娟塵咬咬唇,她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了。誰都有不能觸及的傷疤,錦娘耿耿于懷的,大概就是她的夫君沈沉珂吧。

錦娘回頭對她笑笑,“這么多年了,娟塵你也要為自己想一想啊。我看你的阿木哥真的很好,你爹放不下你一個人啊。我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來看你們。說實在的,我真的很羨慕你們,覺得,一輩子得一個真心人,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女子誰都有個夢,無非不是遇見良人相知相愛相扶到老?!?/p>

娟塵臉上恍然,喃喃自語:“得一真心人嗎?”

這樣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也到了家門口。錦娘心驚,門口的木柵欄已經(jīng)破敗得不成樣子,倒在地上。這景象,像是被什么人推倒的。

“糟了!”娟塵當先沖進去,只看到她爹爹暈倒在地,小玉玨躲在角落里嚇得面色刷白。

錦娘連忙放下手上的藥簍子,將躲在角落里的玉玨拉出來,仔仔細細地查看,在確認他沒有受傷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爹!”娟塵大叫一聲,用力搖一搖,卻瞧見老人家頭上流著血。

錦娘連忙找來了紗布,將止血的草藥扯碎了包在紗布里朝老漢頭上按去。這樣按了許久,才止住血。錦娘這才叫玉玨告訴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原來錦娘沒有走多久,一窩強盜就沖進來到處搜。莫老漢要攔著卻被那伙人毒打一頓,玉玨聽見聲響,趕緊來瞧卻被嚇得躲到墻角才躲過一頓毒打。

錦娘面下一白,急忙去找她好不容易攢下的銀兩,果然什么都沒了。

“這可怎么辦啊?!本陦m面色焦急地看著錦娘,“爹傷成這樣一定要看大夫了,現(xiàn)在銀兩也被人偷了,我們要怎么辦啊?”說著,兩眼淚滾滾。

錦娘心急如焚,沒有銀兩自然已經(jīng)不可能再去洛陽了,但眼下最要緊的卻是莫大爺,若不及時救治怕是會鬧出人命的。

她忽然摸上自己的耳朵,急急地摘下那一對耳環(huán),她怎么忘記這對耳環(huán)了呢?

那耳環(huán)雖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寶,但是應(yīng)該還是值幾兩銀子的,有了銀子,就能救莫大爺了。

“娟塵?!卞\娘急急地喊她,“快點去找你阿木哥,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大夫!”

娟塵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急急地朝外跑。

錦娘看著手上那對耳環(huán),倒是想起一些什么過往來。她微微嘆口氣,將玉玨抱進懷里,現(xiàn)在她就真的只剩下玉玨了。

曾經(jīng),她的夫婿沈沉珂是洛陽首富,如今她卻只落得這般下場。錦娘環(huán)顧四周,悠悠嘆口氣,沉珂啊,你如今在何處呢?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一個高高大大俊朗憨實的青年跑進屋,不由分說背起莫大爺就往外跑。

“等一下?!卞\娘急急地喊住他,取了那床破敗的薄被蓋住大叔的身子,這才拉著娟塵往大夫家去。

那夜,錦娘身上唯一值錢的耳環(huán)抵押給了大夫替大叔看病。幾人一直折騰到大半夜才回到那破敗的房舍,卻遠遠地看見那里火光沖天,這才發(fā)現(xiàn)娟塵家的房子已經(jīng)被燒了。錦娘愣神一瞬,大火可以燒掉一切見不得光的東西,這火呢,燒掉的又是什么呢?

莫老漢當下捶胸頓足直呼造孽啊造孽。錦娘心里奇怪,到底是誰要這樣對待一個尋常的人家?又是為什么,在她攢夠了銀子要去洛陽的時候?卻看到娟塵恨恨地咬牙痛罵。

“那該死的老賊,肯定是他做的?!本陦m嚶嚶落下淚來,悲切道, “就是錢村李員外家的那個老不死的,他一直要我做他小妾我不肯,他竟然……”

錦娘暗嘆,無法,只得聽阿木的主意背著大叔暫時去他家避一避。

阿木家離娟塵家并不遠,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莫老漢的家被人燒了,當下一口氣憋在心口就再也沒有緩過來。

老漢此生最放不下的就是娟塵,他就這么一個女兒,見不到她嫁人是死不瞑目的。錦娘就做了個大媒,反正阿木和娟塵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倒也是個順手人情。

當下一切從簡。阿木家就一個老娘,老太太對娟塵也是喜歡得緊,所以眉開眼笑地接納了這個兒媳婦。

于是選日不如撞日,扯了三尺紅綾,點了兩管紅燭拜了天地就算是完事了。窮人家沒有那么多的講究,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走。

錦娘自然是歡喜的,娟塵一家對她的恩惠她怕是此生都無以為報了。老人家見到娟塵嫁人,竟然咽下了心口郁積的那口氣,面上好了不少。

錦娘卻生了其他的打算,一直住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更何況娟塵已經(jīng)嫁作人妻,比不得從前。貧苦人家根本沒有多余的空處,本來和娟塵住也還算方便,但如今怎么好意思再叨擾她呢?

所以第二日天一亮,錦娘就牽著玉玨拜別娟塵一家人。她沒有什么行李,僅有的幾件粗布衣衫也被大火燒了,所以倒也算是兩袖清風了。

娟塵本想留她,然而卻尋不出留她的理由,也只得作罷。東拼西湊了幾錢銀子給她,錦娘本來不要,但是終究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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