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實并不真的為我做事。你只是調(diào)查員的托兒而已。你一直在刺激我，在問我問題。你利用的是我對他們的恐懼，但你和他們并沒有真正的區(qū)別?！彼`笑了兩聲，“只是一場游戲。他們拿走我的羯磨，你拿走我的鈔票，然后游戲就結(jié)束了。你表現(xiàn)得很唯我獨醒，很憤世嫉俗，仿佛你不止是機器里的一個齒輪似的，但那只是姿態(tài)而已?！彼穆曇糸_始升高，有些歇斯底里，像是一個人正在試圖說服自己?！澳阍谒麄兊谋Ｗo傘下生活和工作，否則他們早就讓你見鬼去了。”

“你弄錯了，安格韋恩，事情要比這個復雜得多?！?/p>

“那是當然，”他說，“講給我聽聽?！彼钕袷潜浑U惡環(huán)境逼得直呲牙的小白兔。

“首先，我若不是從剛遇見你的時候就相信了你，肯定是不會接這個案子的。調(diào)查員不在乎真相，更喜歡漂亮的結(jié)果；這是我轉(zhuǎn)為私人執(zhí)業(yè)的原因之一。你在我和他們的關系中看到了幾分共生的味道，這很正確，但沒有我的幫助他們也一樣可以表演紅臉白臉，這點他們一清二楚。我花了很多時間琢磨，調(diào)查局為什么這么容忍我，答案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而且我現(xiàn)在根本沒興趣跟你解釋。

“正如我一開始就說過的，你不是在用錢換至交好友。我為你工作，但你不是我的老板，而是因為我比你更清楚事情該怎么做下去。如果我讓你不好受了，很好，去參加本地的兄弟會分會好了。你已經(jīng)付過了入會費。很久以前我就醒悟了過來，我的工作不但要揭開人們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一樣要或者更要揭開人們不想讓自己知道的秘密。”

我讓安格韋恩細細咀嚼我的話，自己一邊品著龍舌蘭酒，一邊觀察四周。我的雙眼已經(jīng)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我分辨出遠處幾張桌子邊還坐了幾名酒客，但僅能勉強看清而已。發(fā)現(xiàn)有只進化了的袋鼠獨自在窗口喝酒，我有那么一點兒驚訝，月光從后面照亮了他毛茸茸的臉。他正盯著我們這張桌子，我的視線掃過去，他立刻望向別處，但他不可能聽清楚我們在談些什么，我沒把這件事往心里去。禁止進化了的動物入內(nèi)的規(guī)矩正在各處土崩瓦解，我這種死硬分子看來非得習慣于現(xiàn)狀不可了。

“我仔細思考過了，”安格韋恩說，“我肯定要被凍起來?！蔽遗ゎ^重新面對桌子。他又變成了小白兔，不是呲牙咧嘴的那種，而是嚇壞了的小白兔，又是恐懼又是疲憊。

“這話什么意思？”

“不可能避免的。你只是沒有明說而已，但我自己想清楚了，答案顯而易見。我該為此做好準備，但我對這件事毫無概念。”

“其實很簡單，”我說，“給你打上標簽，然后壘進冷庫，要是你有個好律師或者有家庭成員身居高位，那就好好照顧你，最后還給你解凍。就我所知，事情一直是這個樣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盡量把話說得不那么難聽?！氨O(jiān)獄和冰箱的唯一區(qū)別在于，在監(jiān)獄里你可以打牌，可以慶祝生日，可以建立起對社會的許多仇恨，而冰凍后你做不了這些事情，對管理者和納稅人而言也更便宜、更干凈。等你出來的時候，你反正一樣蠢，一樣窮，女朋友一樣嫁給了別人。但至于誰獲得輕罰，誰為整件事情掏腰包，那就只能靠錢和關系決定了，過去如此，以后也永遠如此。有誰罩著你嗎？”

“我姐姐，”他虛弱地說，“只有我姐姐?！?/p>

“在洛城沒有哥們兒嗎？沒有軍隊里的弟兄？”

“實在沒有?！?/p>

“你姐姐也并非沒有嫌疑，”我向他指出，“她撫養(yǎng)的那個孩子，老爸就是據(jù)說被你殺害的斯坦亨特。你們倆最后一次談話是什么時候？”

“塞萊斯特一出現(xiàn)我就搬了出去，以后就沒再說過話。”

“我可以試著幫你跟她說兩句，”我提議道，“說說要是他們拿走了你的卡片，她該怎么做。”

“好啊，”他答道，“那就謝謝你了。”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陣子。我的酒已經(jīng)喝完了，我心里也清楚，但實在無事可做之下，我拿起酒杯，盡我舌頭的最大長度舔著杯子內(nèi)側(cè)。我望向窗口臺子邊的袋鼠，袋鼠又低下腦袋，把視線轉(zhuǎn)回了面前的酒水上。

我最后說道：“這是我辦公室的鑰匙。你今晚可以睡那兒，明早把鑰匙給牙醫(yī)。別碰抽屜，也別接電話。”

“好的，”他明顯吃了一驚，“謝謝?！?/p>

“算了，小事一樁?！蔽掖魃厦弊?，“我走了，我家里的電話有自動答錄機。保持聯(lián)系?！?/p>

“行?！?/p>

“我走出去的時候，留意一下四周情況，如果有人跟著我離開就記住長相。什么也別做，記在腦子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