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冰山面對火焰時,要么冰山融化,要么火焰被磨損了風華。如果水火不容,一切都是漫長而遙遠的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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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沒休息?”
凌歡努力撐著微顫的身軀,筆挺地坐在海藍色的章魚桌前,淡淡問道。說完之后,愈覺嘴唇干渴。上午的日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照得他眼前黑一道、藍一道、綠一道的,幾種色質壓得他雙眼迷蒙。
葛薇急忙點頭,直挺挺地坐在凌歡對面。
“不困?”凌歡打開純白的筆記本,輕按開機鍵。
“喝了三杯咖啡?!备疝迸阂种约旱目裣玻凵裨诳吹絻?yōu)盤插入本子的一霎間灼灼閃著鉆石似的光亮。
凌歡迎上這光亮,便覺有些晃眼。
“胃不疼?”凌歡繼續(xù)問。剛工作的幾年,他也是咖啡族,公司茶水間的一包又一包速溶咖啡,時間久了,滴滴深淙淺淙的液體便將他鋼鐵一般的胃腐蝕成千瘡百孔的蜜蜂巢。凌歡一面回憶著,心下忽生了幾分憐惜。蜜蜂巢也同時開始作浪,眼前烏云黑壓壓的籠罩開來,心跳也加速,惡心的感覺亦比早餐前嚴重了些,他卻像岳飛守郾城似的死撐著。
“不疼,沒見過比我胃好的?!备疝贝蛄恳谎圻@人:他的臉色在上午陽光的映耀下蠶絲似的白,卻是讓那張英俊孤傲的臉多了幾分溫和。
凌歡瀏覽“販賣童年”的創(chuàng)意時,葛薇的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的眉梢不自覺飛起,唇角不自覺飛揚。
“怎么樣?”
葛薇忍不住問著,努力捕捉他臉上帶來的每一絲訊息。
凌歡勉力從頭再度瀏覽了一遍,心下微微漾起的喜悅時刻提醒著他這個創(chuàng)意的分量。
凌歡抬頭:“販賣童年?你打算怎么販賣?”
“就是從小資的內(nèi)心出發(fā)?!备疝蔽⑿χ?。
凌歡眉頭難以自抑地一緊,情不自已地用鋼琴家般的長手指揉著右胸口,忍痛道:“說詳細些?!?/p>
葛薇自信十足地答道:“為什么不可以販賣?星巴克販賣的就是小資生活!”
“然后?”凌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著正常的語調。
葛薇飛揚的眼梢略微垂下幾分:“什么然后?”
凌歡深呼吸一口:“營銷策略呢?”
葛薇的眼神淡弱下來,垂下眼皮,喃喃道:“不是廣告么,還要寫這個嗎?”
凌歡失望了一下,冷道:“你大概連4A是什么都不知道吧?!?/p>
葛薇抬頭看了一下凌歡凌厲的眸子,垂下頭道:“廣告公司唄?!?/p>
凌歡一聽,忽然抬頭直視著葛薇:“我可以贊美你的相貌么?”
葛薇抬頭,滿眼不解。
“我可以贊美你的文采么?”凌歡緊接著說,面無表情地凝望著葛薇。
葛薇被凌歡突如其來的贊美驚得一時無言。
“和你的無知程度很吻合。”凌歡繼續(xù)刷新自己的郵箱。
葛薇的臉一霎間呈現(xiàn)豬肝色。
“我可以學啊,我學東西很快的!”葛薇不甘地直視著凌歡,“我的創(chuàng)意不好么?”
“很好,”凌歡攤手,一滴冷汗?jié)B入藍色的桌子上,“我回答你什么是4A,4A廣告就是跨國廣告公司,全上海不超過27家,你的綜合實力尚未能達到入職本公司的標準?!?/p>
上揚的唇角慢慢滑下。
飛揚的面頰慢慢垂下。
葛薇像是突然被人從高空推下云端似的,身體不斷下墜,一頭墜入一潭烏黑的深淵。
“可是,我的策劃會彌補我的不足!”葛薇抬眼望著這個沒有表情的冷血動物。
“我們要的是成熟的策劃者?!绷铓g將那雙修長的大手從胸口處拿下。
葛薇咬咬唇,聲音提高了一度:“我有好的創(chuàng)意?!?/p>
凌歡白了她一眼:“沒有好的創(chuàng)意能進這里?”
葛薇的心忽地一疼。
“好的公司不是應該……不拘一格降人才么。”葛薇垂下眼皮喃喃道。
“好的公司是不是要把天公抖擻一下?我只是個商人。”凌歡淡淡道,說完之后,打量著這個女孩子一夜間憔悴了好幾歲的臉,不自覺一只手又按在自己的胸口處。
葛薇低頭,一面用手摳那只寶藍色的章魚,章魚硬邦邦的,雖是夏日,觸上去,卻涼颼颼的。她眼巴巴地望著凌歡:“真的不給機會了么?”
凌歡唇角微微一動。
片刻之后,凌歡淡淡地問:“為什么要轉行?”
葛薇苦笑,笑著笑著,眼中便剔透起來:“你看過《灌籃高手》么?你比我大不了幾歲,應該看過。”
凌歡不語,胸口處那團火卻烈焰如熾。
“據(jù)說男人都很喜歡櫻木花道,因為他天真、單純、有籃球天分,有熱情又肯奮斗,所以,僅僅三個月,他能從門外漢成長為籃板王,請給我成為櫻木花道的機會!”葛薇說完,輕輕抓住凌歡骨骼剛硬的手臂。凌歡另一只手輕擺,示意她松手。
葛薇心下一寒,手指猝然松開。
葛薇看到,凌歡手指微抖著從抽屜里摸出一個沒有包裝的白色藥瓶,太陽穴處滑下一滴汗。
葛薇知他這是病了,急忙端起杯子,從飲水機里倒一杯微熱的水遞給他。
凌歡接過水,將藥片送入唇中,仰脖飲水送下,一手托腮斜倚在寬大綿軟的真皮轉椅上。
“你要不要緊?是胃痛么?要去醫(yī)院么?”葛薇打量著那人淡色的唇。
凌歡卻擺手,死撐著抬起頭來:“日漫太幼稚,你應該舉好萊塢大片的例子?!?/p>
葛薇不明所以地等下文。
“你應該舉《阿甘正傳》的例子。他是智障人士,長跑本事卻是一流?!绷铓g道。
“你……”
葛薇抓起背包,掉頭就走,走到門口,只聽到一個勉強若無其事的聲音冷冷道:“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我不管你去打雜還是做純文案,三個月后再來面試?!?/p>
葛薇的腳步剎那間停止,憤憤扭頭道:“我葛薇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婢女!”剛說完,肩膀處飛過了一個紙團。
“按照我的書單回去買書?!?/p>
葛薇展開紙團一看,是四本書名,作者名也已詳細列出,字跡剛勁而霸道。
葛薇一愣,動動唇,終究沒有道謝,將紙團細細展開,小心掖進包深處,按下開關,迎面遇見一個笑面虎似的男人,輕輕指了一下門里:“里面有病人?!闭f完之后,她拔腿就逃。
她急匆匆地下電梯,卻被一樓的關東煮味道吸引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熬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近中午都滴糧未進??幸淮~丸,大口飲著奶茶從超市出來時,只見那臉色煞白的男人迎面走來,不緊不慢往門口走去,笑面虎陪同,白臉男的腰板挺直、面不改色。
他真的不要緊么?
葛薇正咬著熱騰騰的魚丸,卻見他挺拔頎長的身子微微一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