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工業(yè)領域的工程師們把某種鏈式反應定義為“誤臨界狀態(tài)”(inadvertentcriticality),指在外界的觸發(fā)機制停止之后很久,它的自反饋作用還在繼續(xù)發(fā)生。那種現(xiàn)象如今降臨到流水別墅身上了。1937年11月,正當賴特的學徒們忙著為《建筑論壇》的特刊準備文章和圖片的時候,這座別墅在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一次盛況空前的展覽,預示著又一波強力的宣傳推介。
如同流水別墅公關歷史的整個過程一樣,這次展覽的細節(jié)同樣也都含糊不清。一方面,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舉辦流水別墅展非常合情合理,因為這時正好因為阿爾瓦·阿爾托懇求延期他的個展而有個空檔,流水別墅展就填上了這段空檔期。可另一方面,由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一次流水別墅展,就好像是由聯(lián)邦調查局舉辦一次著名歹徒“娃娃臉納爾遜”的展覽似的。正是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這家機構在五年以前宣告,賴特已經淡出了現(xiàn)代建筑的領域?,F(xiàn)在,它卻帶著他勝利回師,這是該館第一次為了單獨一件藝術作品舉辦重要展覽。
導致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舉辦流水別墅展的歷程既迂回又復雜。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新上任的建筑及工業(yè)設計部主任是約翰·麥克安德魯(JohnMcAndrew),他聽說賴特正在匹茲堡蓋一座別墅,就寫信給考夫曼夫婦,并得到了邀請,在1937年11月初去探訪了他們的別墅。麥克安德魯?shù)南碓纯赡軙琴囂氐男聲冬F(xiàn)代建筑與生活》,不過麥克安德魯卻特意解釋過,他是從紐約市的布景設計師查爾斯·艾倫(CharlesAlan)嘴里聽說流水別墅的。
艾倫(他的原名是查爾斯·艾倫·伯恩斯坦)是考夫曼宗族的一名成員,而且好像他是靠他姐姐艾琳做介紹才去拜訪了麥克安德魯。比起她的弟弟來,艾琳·伯恩斯坦·洛凱姆·沙里寧(別和小說家托瑪斯·沃爾夫的情人原來那個艾琳·伯恩斯坦搞混了)和考夫曼一家以及麥克安德魯?shù)耐鶃矶家芮械枚?。她對媒體的敏感度在整個家族里僅次于考夫曼,這種天賦后來被她賭徒般地用來進行藝術和建筑題材的廣泛寫作。艾琳在1930年代經常到訪匹茲堡,后來還和她的第一任丈夫小約瑟夫·洛凱姆住在那兒。她是“嬸嬸”莉蓮·考夫曼的心肝寶貝,得到了她一件迷人的水貂皮斗篷的遺贈,過了半個世紀以后還讓匹茲堡的一位老太太嫉妒得心口直疼。艾琳和她的堂兄小考夫曼非常親近,這兩個人曾在1953年訂過婚,但她后來卻嫁給了建筑師埃羅·沙里寧。艾琳就守在跟前眼看著流水別墅蓋了起來,整個宗族里數(shù)她最了解自己親眼目睹的事情是多么重要,因為她已經在麥克安德魯本人的訓練下學會了如何談論建筑——他是她在瓦薩學院讀書時的教授。盡管麥克安德魯記得他是“聽說了”流水別墅,可更確切的情況應該是,他是被引誘到它面前的。
根據(jù)傳說,麥克安德魯在現(xiàn)場就下定了決心,要著手舉辦一次流水別墅的特展,但是這種說法忽略了一個事實: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展覽政策簡直就是拜占庭式的老古董。麥克安德魯只有事先獲得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建筑與工業(yè)藝術委員會的批準,才能進一步采取行動,而這個委員會直到11月19日才能開會。在會議當天,出席的在職委員包括麥克安德魯、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館長小艾爾弗雷德·巴爾(AlfredBarrJr.),還有菲利普·古德溫(PhilipGoodwin),他是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前任的建筑部主任,現(xiàn)在正在主管著這家博物館新設的各個分部。外來的投票委員個個都是學者:藝術史學家溫斯洛·埃姆斯(WinslowAmes)、約翰·庫利奇(JohnCoolidge)、亨利—拉塞爾·希契科克,還有哈佛大學設計研究生院的院長約瑟夫·赫德納特(JosephHudnut)。委員會首先投票決定,把延期的阿爾托個展從1938年的1月推遲到3月,隨后仔細琢磨該用什么展覽來頂替阿爾托的展覽,占上專門用于建筑展的小展廳:
麥克安德魯先生提出了一個設想,在1月展出賴特剛剛在匹茲堡郊外為埃德加·考夫曼夫婦建成的別墅,它正好也將在同一個月里由《建筑論壇》廣泛報道。巴爾先生指出,本部門很有可能還想在兩年之內舉辦一次賴特作品回顧展,慶賀他的七十大壽。委員會探討了在此情況下展出考夫曼別墅是否明智。會議認為,為一座別墅舉辦的展覽不會妨礙一場預計在兩年后有可能舉辦的展覽,而且這個主題也會很合適被辦成1月里的小型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