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你能數(shù)出他們每人的職業(yè)嗎?”韓信問道。
“這些人都非等閑之輩,”灌嬰說,“蕭何長期擔(dān)任沛縣的功曹掾,主管縣衙門的總務(wù)、人事,通曉刑法律令。劉邦為平民時,蕭何已經(jīng)在衙門里作事了,劉邦每次違犯法律,蕭何都替他打通關(guān)節(jié)。劉邦當了泗水亭長后,蕭何也經(jīng)常幫助他。曹參也在沛縣衙門里當獄吏屬員,與劉邦來往密切。周勃是手藝人的頭頭,用蘆葦或竹子編織養(yǎng)蠶器具,或吹簫給人家辦喪事,膂力超人,能引強弓。他常常替劉邦辦事,是劉邦的死黨。樊噲是沛縣人,兇猛非常,以宰狗為職業(yè)。他與劉邦是連襟,都娶呂家的女兒為妻。盧綰也是沛人,平易近人,結(jié)交豪杰,與劉邦同年同月同日生,兩人的友情非尋常人可比。除以上諸人外,還有一個夏侯嬰,是個好車把式,也是沛人,與劉邦親近,私交甚篤?!?
韓信聽了灌嬰這一番敘述,心向下一沉,半晌沒有說話。開始他聽說劉邦是異人,很想去投奔他,在他手下做事,日后建立一番功業(yè)??涩F(xiàn)在聽說劉邦已有這么多生死交,這些人已形成一個強有力的故舊集團。他感到很失望,他認定:劉邦今后縱使能成大業(yè),也擺不脫這個故舊集團的控制。這是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本地人集團。從外地參加劉邦的事業(yè)的人員,必然會遭到這集團的排斥和打擊,對這個集團來說,外地人本事再大,貢獻再多,也是一種異己力量。也許,今后韓信會迫于形勢,身不由己被卷入劉邦的事業(yè)中,可此時此刻他已預(yù)感到自己前程中的危險。
“灌老板,”過了好一會兒,韓信又開口問道:“您剛才說,劉邦和樊噲是連襟,都娶呂氏的女兒,這呂家是何方人氏,這樁親事是怎樣結(jié)下的?”
灌嬰喝了一口茶,笑著說:“這件事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好吧,我就長話短說,簡單扼要地把這樁婚事的經(jīng)過告訴你吧:山東單父縣有一個姓呂的大財主,他與秦國的宰相呂不韋是遠親。此人和呂不韋一樣,善于經(jīng)商,靠賤買貴賣,發(fā)了大財。人人都尊稱他為呂公。這呂公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長女名呂雉,次女名呂嬃。都長得如花似玉,既知書達禮,又秀靈可愛,方圓百里遠近聞名。后來,這呂公與另一門富豪結(jié)了仇,呂家人丁不旺,無力抵御仇家的進攻。他只好舍棄自己龐大的家業(yè),攜帶家眷躲避仇殺,投奔到江南沛縣縣令處以求保護。沛縣縣令與呂公原是好朋友,便妥善安排了呂公一家,讓呂家在沛縣安家落戶。沛縣的官吏豪杰聽說縣令家里來了尊貴的客人,都紛紛前來致賀??h令在公堂上大擺盛宴款待前來祝賀的客人,縣功曹蕭何受縣令委托負責(zé)接待。他面對一批批前來祝賀的客人,不住地高聲叫喊:‘賀禮不滿千錢者,須坐堂下?!瘎钸@時也前來致賀,因為他與縣里的官吏十分熟悉,就一本正經(jīng)地遞上賀箋,同時故意大聲說:‘賀錢一萬!’實際上他一文不名。然后,便大搖大擺地向大堂走去。呂公聽說來了賀錢上萬的貴客,又驚又喜,急忙將劉邦迎進大堂。他端詳劉邦儀表不凡,心里越發(fā)敬重。蕭何見劉邦這惡作劇有些過頭了。于是,他悄悄地對呂公說:‘此人專好說大話,賀錢一萬,恐無實事,請呂公明察!’聽了蕭何的話,呂公稍一遲疑,隨即裝作沒聽見似的沒有理會蕭何,又恭敬地勸劉邦吃菜喝酒。等到酒酣席散,客人走空,呂公單獨留住劉邦,對他說:‘老夫從小學(xué)習(xí)相術(shù),一輩子給許多人看過相,但相貌如你的人,老夫從未見過,希望你日后自珍自愛,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前途,未可限量。聽說你尚未婚配,老夫有一小女,愿許配給你,不知你愿不愿意?!瘎钚廊粦?yīng)諾。事后,呂公的妻子生氣地對丈夫說:‘你真是老糊涂了,竟把女兒許配給這樣的人!你常說女兒生時有些奇兆,長相又端莊美麗,日后必與貴人相配,沛縣縣令三番五次求娶不允,如今竟把女兒終身許給劉邦這個無賴。我問你,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呂公并不生氣,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你不懂就別瞎嚷嚷,我自有眼光,斷不會有誤?!瓦@樣,呂公毅然將自己的美貌如花的女兒嫁給了年過三十、沒有家產(chǎn)的劉邦,還賠上了一大筆嫁妝。你說奇不奇怪?”
韓信聽了說:“這的確是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彼烈髁税肷?,又說道:“這個呂公不愧是一個相術(shù)專家,許多達官貴人,在他眼中,只不過平庸之輩,而一個名聲不好、行為不端的無賴亭長,他卻看中了,認定此人日后必將發(fā)跡,并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他這是一場賭博,將呂氏家族的前途都押在劉邦這個無賴的身上了,也許呂公這一著棋走對了。但從此以后,劉邦的事業(yè)就會受到呂氏家族的牽制。到一定時候,劉邦會成為他們手中的傀儡,呂氏家族叫他向左,他就不敢向右,他將惟呂氏家族的命令是從。他不花一個錢,得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可從此失去了自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