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青最先感覺到變化的是家里的伙食比以前好多了,然后就是萬冬梅率先買回來電視機。那時候電視機還是稀罕物,研究所劉工家里倒是有,還是日本貨,但也不是憑工資買的,而是劉工出國期間天天吃方便面省下來的,現(xiàn)在魏長青和萬冬梅既沒有出國也沒有天天吃方便面,居然也看上了電視機,自然有一種翻身做主人的舒暢。一到晚上,他們家就成了電影院,一屋子的人圍在他家看電視。遇上好節(jié)目,魏長青干脆把電視搬到門口,大家看。這時候,萬冬梅的面食攤已經(jīng)從夜班發(fā)展到“三班倒”,魏長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也自動加入到里面去了,竟然不知不覺地成了萬冬梅的“幫工”。
這個“幫工”當?shù)弥?。事實上,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萬冬梅和魏長青已經(jīng)成為岳洲稀土礦上第一批“先富起來的人”。這時候的萬冬梅和魏長青與周圍人的差距已經(jīng)不僅僅是家用電器了。
1985年春節(jié),已經(jīng)富起來的萬冬梅和魏長青帶著寶貝兒子一起到廣州深圳珠海自費旅游。在深圳東門,吃著一塊五一碗的餛飩,萬冬梅問魏長青:“你覺得他這個餛飩跟我賣的那個比怎么樣?”
“差遠了?!蔽洪L青說。
魏長青不是夸萬冬梅,老夫老妻之間也用不著夸了。萬冬梅是地道的北方人,做面食不用學,可以單手搟餃子皮,做的餛飩確實比他們在深圳東門面食館吃的餛飩味道好多了。
“你知道他這里多少錢一碗?”萬冬梅又問。
“一塊五。”
“我們那賣多少錢一碗?”
“五毛?!?/p>
“走!”萬冬梅說。
“去哪?”魏長青問。
“走!”萬冬梅還是一個字。
自從他們家由于萬冬梅的面食攤到面食店而走上富裕道路之后,萬冬梅已經(jīng)找回了自信,她在魏長青面前說話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唯唯諾諾了。
此消彼長,魏長青倒也很快適應了萬冬梅現(xiàn)在鏗鏘有力的語言。于是趕緊把剩下的幾個餛飩囫圇掉,牽著兒子跟在她后面走。
萬冬梅一直將他們引到菜市場,仔細地詢問了面粉蔬菜和新鮮豬肉的價錢,然后問魏長青:“看見沒有?”
“看見什么?”魏長青問。
萬冬梅一板一眼地說:“深圳這些東西的價錢跟岳洲差不了多少,但是做出的餛飩卻要買岳洲三倍的價錢,而且買的人這么多,這樣的生意哪里找?”
“你什么意思?”魏長青問。問得有點膽怯。
“什么意思還不是明擺著的嗎?”萬冬梅說,“我們應該到深圳來開面食店?!?/p>
“到深圳來?”
“對,到深圳來?!?/p>
“那我們怎么辦?”
魏長青的“我們”當然還包括兒子魏軍。
“你跟我一起來,”萬冬梅說,“魏軍先放在他奶奶家一段時間,等上學了再接過來?!?/p>
“那礦上怎么辦?”魏長青問。
“能停薪留職更好,不能就拉倒?!比f冬梅說。
魏長青雖然舍不得礦上那份職業(yè),但是他更舍不得萬冬梅。他發(fā)現(xiàn)自從萬冬梅賺到錢之后,人不但沒有被累垮,反而比以前更加精神了,而且一精神就抖擻,一抖擻就更加漂亮了。所以,當萬冬梅向他保證在深圳開面食店一個月的收入肯定比礦上一年的工資還多的時候,魏長青自己也下定了決心。
魏長青當時心里面算了一筆帳:在深圳干一年等于在岳洲干十二年,那么干三年就等于干到退休了。什么叫保障?有錢就是最好的保障。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實踐證明萬冬梅是對的,如今魏長青和萬冬梅在深圳已經(jīng)擁有兩家咖啡屋,并且還打算開第三家第四家,個人資產(chǎn)早就超過百萬,而與魏長青同期的那一批礦上的職工,如今正為鬧下崗在嗷嗷叫呢。所以魏長青說: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功就是找了萬冬梅做老婆。
好的結果說明好的一切。魏長青的土著出身和萬冬梅的保姆經(jīng)歷在今天看起來已經(jīng)不是什么丑事了,并且在某些情況下還能成為炫耀的資本。事實上,魏長青和萬冬梅過去在自己的飯店或者是咖啡屋里面也遇到過以前礦上的熟人,這些熟人有些甚至是專門找上門來的。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以前在礦上都比魏長青和萬冬梅條件好,并且他們與胡婭沁一樣,也都知道萬冬梅和魏長青的底細,但是萬冬梅和魏長青在那些人面前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覺得很光榮。那么,今天他們在胡婭沁面前為什么會沒有那份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