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過六輕廠區(qū)多次,一次是在網(wǎng)上,兩次是實地調(diào)研,其余卻皆在夢中。談起感受,真有如登上了高聳入云的臺北101大廈,頓時有了101種心情。
六輕是臺塑集團建于臺灣麥寮的第六輕油裂解廠區(qū)的簡稱。我對六輕最早的印象來自臺灣當年度的一篇優(yōu)秀散文《離家不遠》。網(wǎng)上的這篇散文一開頭寫到:“這是一個老舊翻新社區(qū),八十三年夏推出?!懊嬉_一條八米路,直通鎮(zhèn)上心臟地帶;六輕在麥寮建廠,這里必然大有發(fā)展”。
當?shù)厝顺S谩帮L頭、水尾、九降風”來形容麥寮濁水溪入??诘膼毫犹鞖?。每年10月至翌年3月,有持續(xù)不斷的強季風,風力常在5級以上,風速達每秒5至10米。每當海風吹起,原本靜謐的小漁村立時顯得形單影只,隱約于漫漫黃沙之中。只是后來由于臺塑集團建六輕,這才引致當?shù)厣鐣l(fā)生結構性巨變:“不僅波及地形、地貌、產(chǎn)業(yè)和生活作息,同時也波及人的面孔,甚至連人心也都徹底改變了”。
這一片經(jīng)“填海”造就的陸地有32平方公里,倘若是晚間觀望,整個海岸線燈火通明綿延不絕達數(shù)公里。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搭乘飛機掠過麥寮上空,宛若棋盤的六輕廠區(qū)和麥寮港清晰如畫,引來游客的一片嘖嘖稱贊聲。僅四五年時間,六輕已使臺塑集團的營業(yè)額一躍占到了臺灣GNP的11%強。
可誰曾想到,六輕自申請到立項再到量產(chǎn),前后歷經(jīng)30年,其間對臺塑集團蘊涵著怎樣一個“絕處逢生”的意義。每當與人談及六輕時,董事長王永慶和總經(jīng)理王永在昆仲兩人的表情便各不相同:一個用堅定不移的口吻斷言,六輕將是臺灣的又一次工業(yè)革命!而另一個卻哈哈大笑著說,六輕與海為鄰,比較舒服!
第一次實地訪問是隨清華大學的教授們所做的一次學術調(diào)研。此次感受最深的是,臺塑集團的企業(yè)文化“勤勞樸實”和清華大學的校訓“行勝于言”,都是同一個文化繁衍出的兩種不同理解:一個始終是在用智慧努力地去工作;而另一個則是在認真地研究智慧并把智慧教給年輕一代。
應主管的邀請,我們驅車來到了麥寮港防波堤的盡頭。站在這里向西望去,是波濤連綿的臺灣海峽。在震耳的海浪聲中,你會以為自己不是在傾聽濤聲,而是在傾聽50年來海峽之母寂寞時的喃喃低語,因為再好的海峽,倘若沒有航船,沒有渡客,那么一切也就失去了人脈和生機。
向東望去,是綿延8公里的六輕廠區(qū)。平生第一次徜徉在六輕如海藻般稠密的輸油管線中,不由得想起這里也和海峽那邊我的家鄉(xiāng)一樣在做著類似的建設,不僅地價猛翻數(shù)倍,就連多數(shù)的人也一如那篇散文所描述的:負笈他鄉(xiāng),如候鳥,逐月、逐季、逐年歸返。想必這幾萬名臺塑人也都是這樣,每逢節(jié)日、假日,一律紛紛搭車、搭船返鄉(xiāng)圓夢。聽一位蔡姓高級專員流利的解說,我仿佛覺得這些六輕的建設者們就像是廠區(qū)外圍防護林周邊的黃松林,每當風沙來襲時,首先挺身抵擋的總是他們。
當人們再以今天的成功規(guī)劃未來時,這才醒悟到其實往事并不如煙。對于我,兩邊在時間的記憶中都是模糊地帶,但無論如何麥寮的大好榮景還是似曾相識,時時刻刻都彌滿著厚厚的人親土親的誘惑。
也許正是這種誘惑又促使我做了第二次參訪。這次是孑身一人前往,自然經(jīng)歷和思緒皆與前一次不同。長時間的停留終于使我有機會探索王永慶、王永在昆仲乃至眾多臺塑人內(nèi)心深處之所念所想。
“修身養(yǎng)家,明強為本”。有趣的是,企業(yè)家之言行常令學術界陷入沉思:也許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就是企業(yè)家主宰經(jīng)濟命脈的時代;也許作為學者命中注定要去評價他們的功過是非。在臺灣,人們談論王永慶就像大陸人談論柳傳志、張瑞敏、徐明等人一樣,他們都是抓制度和成本的專家。在我看來,他們的管理秘訣都在于如何整合資源、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其功效皆有如“割五尺之竹,若日取其半,則利潤萬世不竭”。
在今天的市場經(jīng)濟社會中,的確有千百種追求財富的路徑和方法,并且每一種路徑和方法也都充滿了特定人群的智慧和努力。也許是出于保守的緣故,也許是出于拘謹?shù)睦碛桑覍幵赶嘈胖圃鞓I(yè)的力量,相信制造業(yè)企業(yè)家為經(jīng)濟繁榮與社會發(fā)展所作出的貢獻,而不愿相信那種“你得到的就是我失去的”博弈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