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淡淡道:“現(xiàn)在你見到了,可以走了?”他舉步要走,沒藏訛龐伸手一攔道:“狄將軍,請留步,我還有話未說完。”
狄青瞇縫著眼睛,目光如針芒一樣,“你想說,但我不見得想聽。你想留我,只憑你身邊的這個人,恐怕還做不到?!彼盍粢獾倪€是沒藏訛龐身邊那含笑的人。
那人見狄青望來,微笑道:“狄將軍,在下拓跋無名。想留狄將軍還是不敢,但狄將軍聽沒藏使者說兩句,總沒有壞處?!?/p>
狄青神色不變,皺眉道:“龍部九王,八部最強。拈花迦葉,真水無香。若說這世上還有迦葉王不敢的事情,我倒難以相信了?!?/p>
那人笑容不減,輕聲道:“狄將軍就是狄將軍,竟然聽過在下之名。真水無香,真勇無畏。難道說……狄將軍赫赫威名,智勇無雙,還不敢聽我們的幾句話嗎?”
那人正是迦葉王。
龍部九王,八部最強。拈花迦葉,真水無香。
迦葉王就叫拓跋無名,龍部九王中,多在夏國掌控大權,只有阿難、迦葉和目連三人好像一直都神蹤無跡。狄青雖消息靈通,但也只知道拓跋無名一直在夏國藩學院進行經(jīng)典研究之事,不想此人竟悄無聲息的跟隨沒藏訛龐到了汴京。
聽迦葉王激將,狄青道:“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我和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事可講。請讓路?!闭f罷,緩步向前……
迦葉王笑容更濃,拈花之手突然一攔,不帶塵煙般的拿向狄青的手臂道:“請、留、步!”他五指輕巧,似慢實快,轉(zhuǎn)瞬間,就要拿住狄青的左臂。
更快的是把刀鞘。
“咯”的一聲響,那拈花般的手指,已拈住了一把刀鞘。那堅實的刀鞘,似乎也抗不住那輕輕的一拈,似有斷裂。
這時暖陽正艷,天藍藍。陡然間,一道光芒閃過,破了懶懶的春風。
天地間,有了那么一刻兵戈的寒氣。
光芒過后,“嗆”的聲響,刀還在刀鞘之中,刀鞘握在狄青之手,迦葉王退開三步,臉上的笑容很是牽強。
他右手不再是拈花之狀,反倒握緊成拳。
狄青冷哼一聲,大踏步的離去。迦葉王眼中竟有分畏懼,突然揚聲叫道:“狄將軍,我主對你很是賞識,你若來幫手,定列九王之中!你若不滿,開個條件吧。這世上……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狄青止步,長街消寂,所有人都在望著狄青。
迦葉王嘴角已露出分得意的笑,沒藏訛龐也咧嘴在笑,無論如何,只要這句話說出來,狄青就不能不留下解釋。
繁華的長街,有種難言的落寞,狄青緩緩轉(zhuǎn)身,凝視迦葉王道:“這世上最少有兩件東西是買不到的。一個就是我大宋血性漢子的真心,一個就是你們的良心。買不到你們的良心,是因為你們沒有。而買我們的真心,你們不配!”他說完后,哂然一笑,大踏步的離去。
他知道迦葉王在挑撥離間,他知道無論別人信不信,但迦葉王說出這句話來,懷疑的種子就已埋下,但他已無需解釋,他不屑再分辨。
長街百姓望著那遠走的背影,心情激蕩。那一刻,再無任何人會懷疑狄青的真心。
迦葉王笑容有些發(fā)苦,沒藏訛龐還能喊道:“狄青,你不聽我們相勸,很快就會后悔!”
狄青這次根本沒有停頓,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迦葉王這才緩緩的攤開了右手,望著手掌心的一條淡淡的血痕,眼中露出敬畏之意。適才雖只交手一招,但他敗了。
在他拈住狄青刀鞘的時候,狄青拔刀劃在他的掌心之上。速度之快,如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籠罩大地,他根本來不及躲避。街上的行人,甚至都沒有看到狄青已出刀。
如斯快刀,似水無痕,就算迦葉王遇到,都是鎩羽而歸。望著掌心的那道血痕,迦葉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狄青的武功,比傳說中還要可怕,到如今,能擋住這快刀的,難道只有那五色羽箭?
狄青才回到郭府,郭逵已迎了上來,道:“第二哥,你怎么才回來。方才有人找你,是個女的……”
“是誰?”狄青有些奇怪。暗想此時此刻,哪個女的會找他?突然心口一跳,想到了飛雪。那一刻,他心中有些異樣。他和飛雪雖只見過幾面,但數(shù)經(jīng)生死之關,原來不知不覺中,飛雪已在他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她說她叫月兒,對了……”郭逵一拍腦袋,說道:“是……是……羽裳姐的丫環(huán)吧?”他雖知道楊羽裳,但不知道楊府的詳情,他怕狄青傷心,提及楊羽裳的時候,難免支吾。
狄青詫異道:“她找我做什么?”突然想到,難道月兒要說說羽裳的事情?一想到這里,胸口發(fā)熱,急問,“她在哪里?”
郭逵搖頭道:“我不知道她找你做什么,但是……她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她等你不到,總像怕什么的樣子,之后匆匆的走了。”
“害怕?她在害怕你?”狄青皺眉道。
郭逵大叫冤枉,說道:“我這么玉樹臨風,她怎么會怕?”收了嬉皮笑臉的表情,郭逵認真道:“狄二哥,我看出來她找你真的有事,你如果有空,還是去找找她吧?”
狄青一頭霧水,不由道:“小月什么都沒有說嗎?”
郭逵想了半天,忽然道:“我聽她喃喃自語,說什么,‘不行,我一定要告訴狄青。把……’就這些了。把什么我不知道,剩下的話,她沒有說?!?/p>
狄青大是古怪,不解小月怎么和八王爺扯上了關系?才待出門去楊府,一人到門前,說道:“狄青,圣上傳你立即入宮。”
狄青一怔,見那人卻是閻士良。狄青道:“閻大人,圣上找我什么事?急不急?”他還牽掛著小月那面,還想先去楊府,再入宮中。
閻士良慢條斯理道:“圣上的心意,我可不好揣摩。但急不急嘛,你說呢?”他是宮中第一太監(jiān),趙禎讓他親自來宣召,若是別的大臣早就立即起身,偏偏狄青推三阻四。
狄青無奈,只好先讓郭逵去楊府找小月,說他很快就去。自己跟著閻士良再入大內(nèi)。
他今日在廟堂上,公然對夏使宣戰(zhàn),知道趙禎找他,多半和今日廟堂一事有關。這在別人眼中,可能是很嚴重的事情,但狄青無愧于心,甚至有了辭官的念頭,并不畏懼。
入了宮中,閻士良并不帶狄青直入帝宮,反倒向廣圣宮的方向行去。
狄青暗自納悶,心道廣圣宮附近,多是皇家林苑,妃嬪多數(shù)居在此處。趙禎到這里,無非是寵幸妃子,那叫他狄青來做什么?
帶著困惑,狄青已到了皇宮西北角的苑囿所在。前方林木蒼翠青郁,繁花如錦,有小橋流水,修竹挺立。春風中,竹葉秀拔如蓄勢待發(fā)的箭,但在狄青看來,總少了西北的幾分硬挺爽朗。
狄青早些年身為殿前侍衛(wèi),對宮中的一切很是熟悉,見到那竹子,感慨道:“我記得以前,這里并沒有什么竹子的。多年不見,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他是有感而發(fā),閻士良一笑道:“但很多事情還是沒有變的……”
這時二人上了一座小橋,小橋下有流水淙淙,甚為清冽。狄青知道,這水是從皇宮外的金水河引來,用以灌溉宮中的花草樹木。清風朗朗,陡然間,“錚錚”數(shù)聲響,不遠處飄來了琴聲,比那清澈的流水還要凈明。
那琴聲一響,本是幽靜的苑囿中,更顯清幽。狄青聽到那琴聲古意,依稀中,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微有動念。
閻士良已帶狄青下了橋,轉(zhuǎn)過一條幽徑,等出了林子,前方豁然開朗,現(xiàn)出好大的一個花園,有百花迎春。
百花爭奇斗艷,給慵懶的暮春帶來了無邊的春色。趙禎正坐在黃羅傘下,望著一個比百花加在一起還要嬌艷的女子。
女子撫琴,琴聲鳴亂,激蕩著狄青跳動不休的心。
那風情、那琴聲、那韻律……
見到那女子的一刻,狄青心頭微震,詫異想到,“彈琴的女子怎么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