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寸軌鐵路的想象中充滿了一種溫柔的旋律，這是保羅·曼帝在滇越鐵路線上未曾感受到的。從那一刻開始，他似乎又遺忘了那些悲傷的哀歌，遺忘了人字橋的八百多條生命鋪就的橋梁之悲歌。新的激情開始孕育新的鐵路規(guī)劃。

56

周亦然在蒙自法國領(lǐng)事館再一次邂逅麗莎

邂逅，是不期而遇的一種奇境。

只有在不期而遇時，顫栗中兩個人的目光才會相遇。在法國領(lǐng)事館，周亦然遇上了麗莎。那個上午，橘色漫溢的蒙自城像往常一樣，熱鬧中隱藏著一種憂傷。憂傷自始至終是鐵路的主旋律，無論它跨越多少時間，這憂傷的旋律永不變化。周亦然到法國領(lǐng)事館辦事時剛上樓梯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那是一雙從黑色平底鞋下發(fā)出的腳步聲，他站住了，回過頭去，這腳步聲只肯定了一種聲音，它是從麗莎腳下發(fā)出來的。麗莎喜歡穿黑色平底皮鞋，那是一種古典的法式皮鞋，穿著白色絨長襪，這種鞋聲永遠(yuǎn)不會從記憶中消失，永遠(yuǎn)不會消失！麗莎剛剛進(jìn)入領(lǐng)事館的一樓，他回過頭去時恰巧見到了麗莎。剎那間，他的身體仿佛觸到了電流，麗莎抬起頭看見了他，驚喜地叫他的名字：“周亦然……”

麗莎走上前來，走到了樓梯上部，前來與他相遇。

兩個人站在一高一低的樓梯上：站在高處的周亦然，身體仿佛被電流擊痛了，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思念和苦澀，此刻的邂逅使他見到麗莎的驚喜變得那樣地憂傷；站在低處的麗莎仰頭看著周亦然，她的眼眶中盈滿晶瑩的淚水，那淚水無法克制，終于從眼眶中溢出。然而，她卻笑了，盡管腮幫上掛滿了淚水卻微笑著說道：“我們怎么會在此相遇？為什么？”

“今晚可以一塊吃晚飯嗎？”

“怎么，你可以留下來嗎？”

“當(dāng)然，晚上六點整，我去哥臚士酒樓的西餐廳等你?！?/p>

“不，我想吃中國菜，我喜歡上了中國餐館?！?/p>

“好吧！晚六點整，我在領(lǐng)事館門口等你，我?guī)闳ッ勺缘闹袊宛^。”

邂逅是必然的，只要法國少女生活在中國云南，無論她在哪里，都會與這個中國男人相遇。盡管這種相遇從甜蜜中滲透出苦澀，它卻是兩個人生命中所渴望的現(xiàn)實。周亦然只要一見到這個從法蘭西漂泊而來的少女，就會轉(zhuǎn)眼忘記一切，包括忘記父親那神一般籠罩的目光。

而少女呢？邂逅給她帶來了什么？她凝視著英文打字機(jī)幽暗的鍵盤，用英文敲擊出了這樣的符號：“他又來了，我的神來了。他與我在樓梯上相遇的那一刻，是我進(jìn)入十八歲以后最快樂的時刻，也是我從碧色寨來到蒙自以后最幸福的一刻……”

57

在南湖邊的中國餐館里

麗莎坐在中國餐館時，她告訴周亦然：“我父親當(dāng)年從中國云南回到巴黎時，給我們帶去了許多雙中國筷子。父親從那一天開始就教我們使用中國筷子，在未到達(dá)中國時，使用筷子是那樣乏味而笨拙，我們每個人都不把筷子當(dāng)做一回事，只有父親每天都在使用中國筷子。有一次，為了調(diào)動我們學(xué)習(xí)使用中國筷子的熱情，父親試圖給我們做中國菜，可他失敗了，將每一道菜都燒糊了……那時候，只有父親一人孤單地使用著筷子。中國筷子離我們每個人都是那樣地遙遠(yuǎn)……即使來到碧色寨，我仍然在抗拒著中國菜的誘惑。盡管如此，筷子來了，筷子總要進(jìn)入我們的生活，進(jìn)入我個人的生活?？曜泳瓦@樣來了，猶如美味神秘的中國菜一樣進(jìn)入了我們的味蕾，用筷子品嘗中國菜的幸福時光已經(jīng)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