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嗎呢?”
“明天,明天我去接你吧?!?/p>
“幾點(diǎn)呢?”
“我也想你?!?/p>
“早點(diǎn)睡?!?/p>
看來這是一個約會。原來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還是有把子力氣戀愛的,而且聲音特別溫柔,有些音節(jié)故意發(fā)得很輕,氣若游絲,總之像一只發(fā)情的公
鴿子在屋檐上咕咕地呼喚著一只母鴿子,聲音連綿不斷。
我很榮幸地成為第一批觀眾,觀看一個剛剛解除了婚約、重回市場流通的男人如何興高采烈地開始熱戀和約會。人們說熱戀只屬于十四歲,原來四十歲的男人的沖動并不比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少,因?yàn)樗麄冎溃约耗軗]霍的時間不多了。
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半夜三更從被子里爬出去為這個男人開門的次數(shù)如此之多,每次開門,撲面而來的除了一股嗆人的寒氣,還有一種喜氣洋洋的腥味,這難道是激情尚未消退的豬身上殘存的荷爾蒙?
北京的冬天冷得讓人想撞墻,他們?nèi)ツ睦锒冗^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呢?
吃飯?然后看電影、看演出?然后散一會兒步,然后鉆進(jìn)車?yán)镩_著音樂一邊擁抱一邊海誓山盟,然后像兩只鳥一樣啄來啄去?車身會隨著激情輕輕顫抖嗎?
電影院應(yīng)該還是老樣子,戀愛還是老樣子,接吻與上床還是老樣子,所有的事情都是老樣子,生活本來就是周而復(fù)始的老樣子,如果不能改變生活,那么換一個伴侶總會更容易些吧?這樣豬會更快樂些嗎?
當(dāng)然,我不知道這一連串問題的答案,前夫前妻之間討論這樣的問題顯得非常不正經(jīng)。
豬也從來沒告訴過我這些,他更愿意在某一天早晨出門前告訴我,似乎應(yīng)該有人幫他把那一大堆襯衫熨平。當(dāng)時我正蓬頭垢面地從被窩里鉆出來,準(zhǔn)備沖進(jìn)廁所。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像是被窩頭噎住了,豬拉開衣柜,指著里面,語重心長地說:“你看,都是皺的,我沒有襯衫穿了。”我應(yīng)該是還沒睡醒,仍然木在當(dāng)?shù)貨]反應(yīng)?!皫臀异僖幌?,我實(shí)在不會,謝謝啦?!必i扒出一根領(lǐng)帶,套在脖子上,如尋短見一般邊勒邊奪門而出。
我歪著頭坐在馬桶上,看了半本雜志、洗澡、對著鏡子緩慢地刷牙,然后打開熨衣板,往電熨斗里加涼白開,抱起那一堆襯衫—它們形成了一座容易垮塌的小山丘,頂在我的下巴上—我把它們?nèi)釉诖采希蜷_電視,左手按遙控器,右手抄起電熨斗流暢地碾壓過一件又一件襯衫,把它們變得又薄又脆又暖,像剛出爐的某種點(diǎn)心。
朋友粟粟打來電話:“出來玩。”
“不行?!蔽艺f。
“為什么?”
“我在熨襯衫。”
“你從來不穿襯衫。”
“我前夫穿。”
“你瘋了!”
“應(yīng)該沒有?!?/p>
“我認(rèn)識一個很好的心理醫(yī)生。你出來,就現(xiàn)在?!?/p>
“不行?!?/p>
“為什么?”
“因?yàn)橐r衫還沒熨完啊!”
那邊沉默了一陣,電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