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脯猛烈地一起一伏，嗓子被一口氣哽住了，噎紅了眼睛—我以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但并不想在眼前這人面前顯出軟弱的樣子，于是扔下球拍，沖進衛(wèi)生間，反鎖了門，趴在門上—半晌，沒人敲門。我明白得自己出去要個結(jié)局。

豬此時正在掛窗簾，非常專注。

我走到他背后拍他的肩膀，“喂，談?wù)?。?/p>

他沒回頭，“等我忙完?！?/p>

我擦干凈兩個凳子放在乒乓球臺邊，之后坐下來估算著最壞的結(jié)果。大學(xué)里的某個夏天，政治經(jīng)濟學(xué)考場上作弊被一個五官腫脹的胖女人當(dāng)場抓住時，也是這樣。

“說吧，怎么回事？”我打開一罐啤酒。

“咱們，離婚吧?！?/p>

像是從摩天大廈上跌下來，我一邊墜落著一邊還懷疑這墜落并不是真的；時間似乎靜止，我以慢動作一路往下墜，嘈雜的世界突然無聲了。啤酒在嘴里忘了咽下去，我從沒喝過這么澀的東西。

“為什么？”

“我愛上了別人?！?/p>

砰的一聲，我沉悶地砸在地上，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從大廈上跌下來了，

不是做夢，周圍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不再是蒙蒙的了。

也不是沒有疑心過—周末冒著六級大風(fēng)與沙塵暴突然說要去加班；對著電視微笑，我說了半天話仍然沒有反應(yīng)，推他，像在夢中被驚醒，嚇了一跳，但頗惱怒；浴室里突然多了另一種牌子的洗發(fā)水，手里換了一部粉紅色的手機；吃完飯一個人站起來就走，我似乎只是拼桌吃飯的陌生人。

我拉住他詢問，他不耐煩，于是越說越氣漸至爭吵?！胺珠_一段冷靜冷靜也好。”他突然說?！澳遣蝗绺纱嚯x婚?！蔽肄D(zhuǎn)身背對著他說。他不說話，只是嘆氣。“你還愛我么？”我問?！安粣??！彼f得短促堅定，像出了口氣?！澳隳?？

還愛我么？”他問?！熬退阌袗垡惨阉??！蔽液莺莸卣f。當(dāng)初以為自己愛上他，也不過是因為相信他愛我。

兩個人都沉默了。他沒有認(rèn)錯，也沒有抱我一下表示和解—像從前那樣。床只有一米四寬，但我們之間仿佛突然多出了一道無比寬闊的深淵。人分睡在兩個山頂，山上的夜空而冷，能聽見彼此遙遠的呼吸，但我知道那起伏

從此和我無關(guān)了。

此后兩個人都小心翼翼，似乎是兩個罪犯想繞開埋尸的地方。他來接我下班，我送他一件大衣，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又疑心起自己從前的疑心，以為事情或者還可回旋。

我沒失敗過。

沒失敗過的人，即便失敗擺在眼前，也還是不太認(rèn)得出。

人擁有某種本能，本能地拒絕承認(rèn)自己看到的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