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公孫丑 下(2)

圣王之道《孟子》 作者:張加才


【原文】

[4.2]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①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

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②朝?!?/p>

明日,出吊于東郭氏③。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王使人問疾,醫(yī)來。

孟仲子對曰④:“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⑤,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于朝,我不識能至否乎?”

使數(shù)人要⑥于路,曰:“請必無歸,而造于朝!”

不得已而之景丑氏⑦宿焉。

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

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于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p>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抖Y》曰:父召,無諾⑧;君命召,不俟駕⑨。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⑩與夫禮若不相似然?!?/p>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以有為也。故湯之于伊尹,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恒公之于管仲,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

【注釋】

① 如:應(yīng)當。

② 造:到……去。

③ 東郭氏:齊國大夫。

④ 孟仲子:孟子之堂兄弟。

⑤ 采薪之憂:自稱有病的婉辭。

⑥ 要(yāo):半路攔截。

⑦ 景丑氏:齊國大夫,不可詳考。

⑧ 父召,無諾:《禮記 曲禮》有:“父命呼,唯而不諾?!薄拔ā焙汀爸Z”都表示答應(yīng),“唯”用于對尊長。

⑨ 駕:車把套在馬身上。

⑩ 宜:大概,也許。

   慊(qiǎn):不足,缺少。

   達尊:公認為尊貴的人。達,通。

   丑:類似。

【譯文】

孟子正要朝見齊宣王,這時宣王派人來說:“我本該去見您的,但著涼了,不能吹風。您如果來朝見,我也就上朝辦公,不知道能讓我見到您嗎?”

孟子答復(fù)說:“我也不幸生病了,不能夠到朝廷去?!?/p>

第二天,孟子出門到東郭家吊喪。公孫丑說:“昨天托病謝絕朝見,今天卻出門吊喪,也許這樣不行吧?”

孟子說:“昨天病了,今天好了。為什么不去吊喪?”

齊王派人來探望病人,還有醫(yī)生隨行。

孟仲子回答來訪者說:“昨天王有令,不巧孟子生病了,不能到朝廷去。今天病好些了,他就趕緊到朝廷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

他又打發(fā)人到孟子回家的路上攔截,說:“務(wù)請別回家,快到朝廷去!”

孟子沒辦法,只好到景丑家過夜。

景子說:“在家有父子,在外有君臣,這是最重要的人際關(guān)系。父子以慈愛為主,君臣以恭敬為主。我只看到王尊敬您,卻沒見您尊敬王啊?!?/p>

孟子說:“哎呀!這是什么話!齊國人沒人向王談仁義,難道他們認為仁義不好嗎?他們心里在說,‘這樣的人哪里值得和他講仁義呢’,如此而已,那么,沒有比這再大不敬的了。要說我,不是堯、舜的道理,不敢說給王聽,所以齊國人沒有比我更尊敬王的。”

景子說:“不。我指的不是這個。《禮》經(jīng)上說:‘父親召喚,應(yīng)答用唯不能答諾;君王宣召,不等套好車馬立刻動身?!惚緛硪コ?,聽到王的命令反而不去,也許和禮的規(guī)范有些不相合?!?/p>

孟子說:“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呀!曾子說:‘晉王和楚王的財富,我是比不了的。但是,他倚仗他的財富,我倚重我的仁德;他倚仗他的爵位,我倚重我的義行。我少了什么呢?’難道這些話不合禮義,是曾子隨便說的嗎?這話也許自有一番道理吧。天下公認尊貴的東西有三樣:爵位算一個,年齡算一個,道德算一個。在朝廷上看重的莫過于爵位,在鄉(xiāng)里看重的莫過于年齡,輔君治世、管理百姓,看重的莫過于道德。哪能具有了其中一個,就輕慢其他兩個?所以,想要大有作為的君王,一定有他的不易召見的臣子。如果有事要商量,也得主動去請教。他推重德行喜愛道義,如果不能像這樣,就不值得和他一道有所作為。所以商湯對于伊尹,首先是向他學(xué)習,其次才把他當臣子,因此不必操勞就統(tǒng)一了天下;齊桓公對于管仲,首先是向他學(xué)習,其次才把他當臣子,因此不必操勞就稱霸于諸侯。當今天下各國,國土大小類似,品行不相上下,誰也不比別人強。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都喜歡任用自己所教導(dǎo)過的人,而不喜歡任用教導(dǎo)過自己的人。商湯對于伊尹,齊桓公對于管仲,就不敢輕易召喚。管仲尚且不能輕易召喚,更何況不愿做管仲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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