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日三十年

●1978年　日、中在北京簽訂200億美元的貿易協定

●1981年　工業(yè)管理體制改革座談會召開

●1985年　中共中央辦公廳轉發(fā)中央組織部《關于大量吸收

優(yōu)秀知識分子入黨的報告》

●1989年　世界橋聯主席霍華德授予鄧小平世界橋聯榮譽金獎

●1989年　中國南極中山站在拉斯曼丘陵海濱落成

●1991年　中國決定申辦2000年奧運會

●1998年　山西朔州假酒案震驚全國

●2003年　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

結束

●2004年　中共中央、國務院下達《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

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的若干意見》

軍博抗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資料展

一場展覽，還原一段抗戰(zhàn)史

1985年2月26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前人流一如往常，很少有人知道館內正醞釀著一次意義重大的調整。

次日，新華社一篇報道透露：軍博“抗日戰(zhàn)爭館”將展出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日戰(zhàn)爭史料，包括以國民黨領導的軍隊為主體所擔負的正面戰(zhàn)場、敵占區(qū)人民抗日斗爭等內容。而過去的陳列主要反映我黨領導下的敵后抗日戰(zhàn)爭。

報道稱，軍博陳列內容的重大調整，是根據黨中央和中央軍委領導同志意見進行的，軍博已擬定出計劃。而據知情者回憶，事實上當時已開始小范圍預展，并征求意見。

蔣介石廬山講話照片亮相軍博

調整后的“抗日戰(zhàn)爭館”在當年紀念抗戰(zhàn)勝利四十周年期間正式對外展出。

“看到蔣介石廬山講話的大幅照片出現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我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被貞浧甬斈昕凑褂[的情景，著名軍旅導演楊光遠手撫著胸口，作勢往下一沉。

楊光遠心里的“石頭”緣于正在籌拍的電影《血戰(zhàn)臺兒莊》。

經過幾個月的籌資，修改劇本，看外景，楊光遠覺得這場“大戰(zhàn)”，離自己越來越近了，但審批這一關，他始終沒有信心。直到他看到軍博第一次有了抗日正面戰(zhàn)場的展覽，他才“心里有底”了。

“整整一欄，都是抗日正面戰(zhàn)場的介紹，有一個版是專門講臺兒莊戰(zhàn)役。”楊光遠回憶，蔣介石廬山講話的照片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照片下面還有講話的原文：如果戰(zhàn)端一開，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zhàn)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同年8月25日，《人民日報》刊載了《臺兒莊光照人間》的文章。10月，《血戰(zhàn)臺兒莊》開拍。

《血戰(zhàn)臺兒莊》的劇本其實早已寫好，登在八一電影廠的《八一電影》雜志，1年多沒人敢拍。編劇之一是楊光遠戰(zhàn)友的孩子，他找到了楊光遠。

楊光遠是山東人，從小就知道棗莊、臺兒莊打日本的故事，對抗日題材很感興趣?！案闼囆g的人，都想有個突破，這是沒人拍過的題材。他們敢寫，我就敢拍?！?/p>

當時有人勸他：“你一個根正苗紅的解放軍出身，打過淮海戰(zhàn)役，共產黨抗日題材你還沒拍完呢，拍什么國民黨的，為國民黨樹碑立傳？”

但還好家人支持他。妻子汪有茂說：“那時候形勢不同了，又不會把他當右派，頂多這個片子拍完了，不讓通過?！?/p>

一開始楊光遠并不滿意劇本，故事以張自忠為主線?！耙驗閷堊灾沂怯卸ㄕ摰?，抗日犧牲了，也沒打過內戰(zhàn)。所以他們是想規(guī)避風險?！?/p>

但楊光遠表示，要拍就拍一個寫實的，以臺兒莊的史實，以李宗仁為主線，放射出抗戰(zhàn)第5戰(zhàn)區(qū)的全景，形成完整歷史格局。他讓編劇按他的意圖改。

楊光遠知道，八一廠是不太可能拍這個片子的，就找到了當年思想很開放的廣西電影廠。廣西廠剛剛拍了《黃土地》等前沿影片，與楊光遠一拍即合，于是花3000元，從八一廠買走了劇本。“我看了很多史料，那么多的將士壯烈犧牲了，這些史實不能被遺忘。”越到后來，楊光遠越堅定拍下去的信念。

國民黨前將領行軍禮送行

在北京，楊光遠采訪了國民黨前高級將領鄭洞國。鄭洞國一開始不接受采訪，說你們一拍國民黨就是歪戴帽，斜楞眼，都是反面的角色。楊光遠跟他推心置腹，說“我是直面歷史的，是實事求是的，你放心，我不會歪曲這段歷史的?！编嵍磭桶炎约核赖模颈局v給楊光遠聽。后來，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楊光遠還找到了臺兒莊血戰(zhàn)時守棗莊地區(qū)的國民政府93軍軍長李仙洲。李仙洲聽說要拍臺兒莊，說“共產黨拍臺兒莊，我還真轉不過這個彎來?！睏罟膺h向他保證，要拍就一定把臺兒莊拍好。

兩人談了3個多小時。結果離開時，90歲的李仙洲一直把楊光遠送到門口，腰一直，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楊光遠上了卡車，回頭一看，李仙洲還在那兒行著禮，于是下車對李仙洲說，老人家你就不要送了。但李仙洲固執(zhí)地表示，他要行著軍禮把楊光遠送離視線，什么時候看不見車了，他才把手放下。

“我當時才50歲，他90歲，就在那兒一直敬禮，可見他感動到什么程度?！?/p>

而此前軍博陳列修改計劃，也曾邀請了黃維、鄭洞國、侯鏡如等原國民黨高級將領提意見。他們中有人說，這是共產黨的英明決策，是對歷史負責，對祖國的統(tǒng)一將有很大的貢獻。

充分準備之后，楊光遠只花了180萬、用時三四個月拍完了電影。

楊光遠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個鏡頭：國軍經過苦戰(zhàn)，把戰(zhàn)旗插在了城墻上，背景音樂響起，用的是《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700具堆起的尸體與殘破的城墻一起形成一道“血肉長城”，夕陽西下，沒有勝利的歡呼，只有犧牲的慘烈，象征了中國人保家衛(wèi)國的不屈精神。

帶毛主席語錄參加審片會

20世紀80年代，抗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的研究還是處女地。樣板戲中，阿慶嫂這樣唱“他們到底是姓蔣還是姓汪”，蔣和汪在一個層面，普通老百姓對抗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所知甚少?！把芯康娜艘采?，出版物也少，主要是政治考慮?！蹦暇┐髮W中華民國史研究中心主任張憲文教授說。有知情人稱，新華社報道軍博調整抗日戰(zhàn)爭的消息發(fā)布后，軍博還受到了批評。

楊光遠不得不有所準備，片子剪得比正常的故事片要長幾分鐘，就是為了應付刪剪。有人說，“你也應該表現表現共產黨啊”，后來楊光遠也加了一段，李宗仁與白崇禧的一段談話，說周恩來昨天派張云逸來……，雖然沒有畫面，但總算擠進去點紅色。

參加審片會時，楊光遠擔心片子被“斃掉”，“是帶著毛主席語錄去參加審片會的。因為臺兒莊大戰(zhàn)后毛主席曾說過：‘每個月打得一個較大的勝仗，如像平型關、臺兒莊一類的，就能大大地沮喪敵人的精神，振起我軍的士氣，號召世界的聲援’?！?/p>

楊光遠說他當時心想，要是哪位領導表示有意見，他就拿語錄給他看?！皼]想到沒用上?！睏罟膺h樂呵呵地說：“真想不到，這個片子通過非常順利，一點兒都沒有刪。”

在電影局的審片會上，統(tǒng)戰(zhàn)部、中宣部、文化部、電影局等各部門的領導都去了。

“一開始，有領導說對這段歷史不熟悉。我一聽，真著急啊?！眳⒓訉徠瑫耐粲忻f，這時，“程思遠連忙說，我熟悉我熟悉，就開始講這段歷史，說這個片子好啊，講了很多。時任統(tǒng)戰(zhàn)部長的閻明復也說，這事兒我來跟導演說?！?/p>

還有一些領導提了些意見，蔣介石在王銘章犧牲后，掉眼淚了，是不是表現得太過了？還有怎么整個影片都是國民黨的黨旗、軍旗？怎么沒有一面紅旗？“后來楊尚昆同志說了一句話，這是國民黨的抗戰(zhàn)，能出現紅旗嗎？”楊光遠說：“領導的思想很解放，一句話把我的問題解決了?！?/p>

“在討論時，閻明復說，‘這些意見我來統(tǒng)一一下吧’。這就把所有的意見就都統(tǒng)一掉了?！边^了幾天，楊光遠聽說片子過了，而且完全沒有刪改。

“這部影片抵好多年統(tǒng)戰(zhàn)工作”

楊光遠回憶，后來閻明復再見到他時，緊緊握住他的手說：“謝謝你拍了這部好影片，你這部電影抵我們好多年統(tǒng)戰(zhàn)工作。我一定要把這部片子送到臺灣去”。

果然，1987年7月，“盧溝橋事變”50周年，《血戰(zhàn)臺兒莊》影片錄像帶由新華社香港分社交給臺灣中央通訊社的負責人帶到了臺灣。宋美齡、蔣經國和國民黨中常委都看了影片，宋美齡還看了兩遍。有研究者稱，這部電影間接推動了蔣經國開放臺胞回大陸探親。

“據說蔣經國看完后說，第一，共產黨認為我們是抗日的，第二，對我父親是正面報道，沒有歪曲他?！睏罟膺h說。

影片公映后楊光遠去加拿大訪問，碰見一個國民黨退休少將，對方稱贊說：“中國共產黨有這樣的胸懷來拍攝臺兒莊大戰(zhàn)，了不起！”池峰城將軍的妻子和兒子專程來感謝楊光遠拍攝這部片子，激動得幾乎要給他下跪。

這部片子也給楊光遠帶來了太多的榮譽：第十屆百花獎最佳影片獎、國家優(yōu)秀影片獎、第七屆金雞獎最佳影片獎提名、中國反法西斯戰(zhàn)爭優(yōu)秀影片獎……

張憲文認為，作為新中國拍攝的第一部反映國民黨正面抗日戰(zhàn)場的影片，《血戰(zhàn)臺兒莊》必將在中國抗戰(zhàn)研究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作為通俗的形式，它必然影響普通的中國人。

事實也是如此，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的展覽推動了楊光遠拍《血戰(zhàn)臺兒莊》，而《血戰(zhàn)臺兒莊》又影響了一個人建抗戰(zhàn)博物館。

在電影《血戰(zhàn)臺兒莊》中，川軍師長王銘章將軍中彈負傷，以遍體流血之軀大呼：“拼上去，中華民族萬歲！”之后，轟然倒地，慷慨就義。這讓觀看影片的四川人樊建川凜然一驚：抗戰(zhàn)還有這樣一個正面戰(zhàn)場。

從1986年看完影片開始，樊建川開始從全國各地搜集抗戰(zhàn)文物，包括武器、望遠鏡、鋼盔、防毒面具、軍用地圖等。

2005年，樊建川投資2億多元，在大邑安仁鎮(zhèn)以個人名義修建了占地500畝、擁有200萬件文物的“建川博物館聚落”。其中“抗戰(zhàn)系列博物館”有共產黨抗日軍隊館、國民黨抗日軍隊館、抗日川軍館等8個館。

2005年，胡錦濤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說，以國民黨軍隊為主體的正面戰(zhàn)場，組織了一系列大仗，特別是全國抗戰(zhàn)初期的淞滬、忻口、徐州、武漢等戰(zhàn)役，給日軍以沉重打擊。

建川博物館參觀人數2007年已達30萬，越來越多的人接觸到了真正的歷史。而77歲的楊光遠，還在為拍攝反映深入中南半島的中國抗日遠征軍的影片《中國遠征軍》呼吁著。

□ 徐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