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嘛，這就是楔子，在她和他們的文化之間的楔子。而今她有雙重的恐懼，一是懼怕上帝，二是懼怕祖先。”亞當站起身來，臉色凝重，把蠟淚從覆蓋神壇的桌布上清除掉。

特蘭奎羅·格拉賽提還在看著房門，“她說孔夫子要大家進行祖先崇拜?？追蜃拥故且晃粐鴦栈顒蛹?，可而今他還有什么法力？難道說儒教也是一種宗教嗎？孔夫子也是眾神中的一尊神嗎？”特蘭奎羅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不是！”亞當把蠟淚收成一堆，“孔夫子是一個先師，他不是神。他是一位杰出的思想家，是中國的擎天大柱。他把道德、哲學和祖先崇拜糅合在一起。此外他還關注政治。其學說的核心乃是對五種關系的處理，即父子、夫妻、兄弟、主仆和君臣關系。有道德的生活乃是他理想的生活方式。他對形而上不感興趣，敬鬼神而遠之；他對靈魂不死一說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他常跟他的弟子說：‘靈魂處于軀體的毛孔之中，正像蠕蟲存在于果實里一樣?！薄、倏追蜃幼钪v究孝道。所謂孝，相當于我們對天父律條的聽從。所以，基督教對上帝的信仰在神秘主義的層面上可以補充以世俗的儒學?！?

“啊哈，遵從他的禮教也并非對多神的直接膜拜。這樣說來，我們應該允準中國教民信奉孔夫子，不是嗎？”

“我們甚至還可以拿儒者作為我們的代言人。對于他們來說，在耶穌身上體現上帝之肉身乃是并不陌生的想法。他們不是也把皇帝看成是上天的化身嗎？只是所謂來世對于孔夫子來說并不重要?！?

“看來利瑪竇的路子是正確的，他千方百計促進基督徒和儒者的友誼?！?

“他認識到，儒家關于今世的禮的思想可以和我們關于上帝來世的思想相互補充。深入探討他的思想，就會發(fā)現，在基督教的理論中可以看到對儒家學說的形而上學的補充。我們對中國人施行洗禮要特別小心謹慎，千萬不要讓他們走向殉道之路?！眮啴敵了嫉卣f。他正要離開禮拜房，門忽然開了，主管面色蒼白地走進來。他說：“徐死了！”

“徐大學士？”

“是的，今天夜里。事發(fā)突然。他們用奇怪的針灸給他療治，可是已經太晚了?！?

“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　眮啴敎I如雨下，呆呆地向院子里望去。從現在起，還有誰像他那樣在這中央之國向這個小小的教區(qū)施以援手，極盡保護之能事？像是有人將他們的頂梁柱給推倒了，而今他們已沒有了最高官員的庇護，在中國這變幻莫測的蒼天之下。他們全都滿臉悲痛和憂戚之色。龍華民不發(fā)一語，來到神壇，點燃蠟燭，這是今天第二次悼念死者。

之后大家都在他的辦公室集中。

“朝廷將舉行傳統(tǒng)的追悼會，”面對眾人，龍華民有些不能自持，“宮女讓人知會了我們。這意味著，全國的達官顯貴都會前來參加。他們無人知曉，對這個受過洗的死者不以天主教死亡圣禮來進行祭奠，而是按照古老禮儀辦成白事，這樣就不事聲張地戰(zhàn)勝了基督教?！蹦赀~的主管雙手顫抖，給眾人遞了一張字條，“你們看看，我們的反對者對其接受基督教受洗圣禮之事置之不理。多么好的一步棋啊！”

“前些時他還請我為他施行涂油禮，如果到了最后的時刻……”亞當輕聲地說。

“對一個受洗的天主教徒用佛教的法事來施行葬禮，這是對基督徒的宣戰(zhàn)?！北就屑嵉卣f，“現在，我們有影響力的朋友撒手人寰，我們的對手開始反擊?！?

大家想起從監(jiān)獄里被解救出來的教友，不禁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