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薄寒,昏光稀疏,她望見他的眼底纏繞著不忍與苦澀,也許,他的內(nèi)心正痛苦地掙扎著……
寧歌凝重道:"淮謙,你不幫我,我能體諒,可是你不能丟下陛下一人呀,再者,全家滅口的血海深仇,你就全然拋下、獨自遠去嗎?"
漸漸地,章淮謙冷靜的臉孔風(fēng)起云涌,雙眼因仇恨的啃噬而赤紅如血:"公主所言極是,淮謙必須保護陛下,必須報仇,方不枉為人子!"
語氣一如漠風(fēng)凜冽,充滿了仇恨與殺氣!
寧歌輕笑著點頭,心中松快不少。
候在密室外的楊策聽此堅定之語,只覺無比瘆人。
大長公主與章淮謙的對話,全部落入他的耳中,此時此刻,他才見識到什么是口是心非,什么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如大長公主這般:撒了一個天大的謊欺瞞章淮謙,讓他從心如死灰變成一個滿心仇恨的人,變成一支射向華太尉的利箭,成為她的棋子。
廣林苑那一戰(zhàn),確實漂亮,除去權(quán)勢滔天、城府極深的章太師,是大長公主與華太尉合謀的一出好戲。
見過大長公主的柔弱與堅強,也見過她的冷酷與霸氣,卻從未見過她如此顛倒黑白、撒謊騙人,而且是這樣的從容,仿佛她所說的皆是肺腑之言。
楊策想起幾日前的那個午后,紅楓遍地,聽風(fēng)弄紅影。
楊策引著華太尉穿過煙霧繚繞的重重殿閣,前往輕云寺后苑。
轉(zhuǎn)過一道朱漆剝落的木門,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開闊的獨苑,滿目嫣紅,如夢如幻,樹梢紅如霞鋪萬里,空中飄落的艷紅姿影翩翩飛落,地上紅葉鋪展,仿佛鋪了一層明艷的織錦,迤邐入夢來。
這樣鮮艷的紅,絢爛成錦的紅,如云空幻的紅,如海廣博的紅,刺人眼目的紅鋪天蓋地,占據(jù)了所有的目力與記憶,令人驚艷數(shù)日。
然而,驚艷一世的是,數(shù)株紅楓占盡秋色,一抹白影奪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的艷紅之中,那抹纖細單薄的白悠然站立,儀態(tài)優(yōu)雅,好似一陣輕風(fēng)掃來就能將她卷走,又似血海中踏血而立、卓然獨立。
云蒸霞蔚的艷紅與皎皎如雪的素白強烈相映,逼人屏息,奪人心魄。
棉軟羅衣,雪白輕裘,三千青絲綰成俏然發(fā)髻,余留少許齊腰披拂,宛若出岫之云,清冽之美凌傲眾生。
楊策呆了半晌,上前行禮,華太尉神色冷淡,見禮后默不作聲。
"舅舅請坐。"寧歌盈盈坐下來,示意兩人坐下,"能夠請到舅舅大駕,楊將軍費了不少功夫吧。"
"太尉乃大寧擎天一柱,政務(wù)繁忙,若非公主盛邀,太尉怕是不會撇下朝政大事的。"楊策含笑道,執(zhí)起酒壺斟酒。
"舅舅對我有何不滿,不妨直言。"眼見華太尉只是輕哼一聲,不置一詞,寧歌不在意地笑道。
"公主說笑了,臣會有什么不滿。"華太尉淡淡冷笑。
"我與章太師聯(lián)手奪了舅舅的兵權(quán),舅舅定然心有不甘,甚至懷恨在心。"寧歌舉杯,盯著杯中碧瑩瑩的酒色,忽而抬眸淺笑,"倘若我不假意與章太師合謀,恐怕今日舅舅就不會安然坐在輕云寺賞這紅楓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