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嘎家的柴火垛離院子較遠,能有一里地的光景,堆在一片菜地邊上。右邊是一條通往村口的小路,再遠一些是一條尚未干涸的小河。永志在前面小心地引路,七巧握著刀在后跟隨,像押解一個逃犯。
距離柴火垛還有十幾步的時候,永志突然轉(zhuǎn)過身,眸子閃閃發(fā)亮,像夜里房頂上的野貓。七巧手中的短刀也閃閃發(fā)亮,但抵抗不了那更閃亮的眸子,只一把便被永志連刀帶手地抓住,兩只手一把刀緊緊地握在一起。
兩人緊握著手悄悄地走著,一直到了柴火垛坐在柴火堆上,兩只手再沒松開。柳梢、圓月、田野、小路、流水、柴火垛……意境相當不錯,差不多一般約會男女該有的道具都備齊了。但兩人卻默不作聲,也許一肚子話就要順著小河淌。憋了半天,拔了一地的黃草,兩人的臉在月光下漲得像兩個肥大的豬肝。永志最先打破沉默,但沒說憋了幾個晚上的話,而是把半個月來一直掛在嘴邊的話重復了一遍:“該死的日本鬼子。”
七巧也只說了一句“該死的許三骨棒”。
朝陽天上的月亮好像跟清風嶺上空的不是一個月亮,雖然都亮晃晃地掛在天上,但朝陽城上空的月亮帶給人們的卻是一片陰冷,就像一個憋了一肚子壞主意的后娘,冷眼斜視著幾個不是親生的孩子。朝陽城內(nèi)更是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關卡林立,探照燈頻閃,連天上的月亮都幫兇似的亮晃晃照成一片,照得城內(nèi)的百姓大氣都不敢出。
北村獨自坐在一幅寬大的軍用地圖前,測繪參謀出身的他,當年參與了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對所有中國東北地區(qū)地形圖的繪制,所以那地圖上的山川、河流、平原、道路、狹谷、村莊就像一幅立體的山水畫躍動在他的眼前。細致點的人看地圖一般都是用放大鏡,北村不用,嫌那東西歪曲了真實;別人看地圖都是平面靜止的,北村看地圖卻是動感的,連每一處山巒的起伏,每一條河流的流波都在他眼里蕩漾。他看地圖上癮,看著看著,還不時的爆發(fā)出一陣陣欷歔,好像那靈動的山川、河流不該生長在中國,而應該位移到大海的東面,應該全盤搬到他們那貧瘠的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