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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英雄般的歡迎(2)

蠶絲:錢學森傳 作者:(美)張純?nèi)?/span>


接下來,錢學森開始四處觀光游覽,接受大家對他歸國的歡迎。在深圳接受了簡單的海關(guān)檢查之后,錢學森登上了開往廣州的火車?;疖噹缀趺窟^一個小鎮(zhèn)都要停下來,在錢學森的描述中?!败嚧巴?,車站上全然看不到垃圾。沒有隨地亂扔的報紙或煙頭。對獲得新生的祖國的這個第一印象令我非常欣喜。”

在廣州,錢學森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當?shù)鼐⑷耸壳巴九_歡迎,并在中國自然科學聯(lián)合會廣州分會設(shè)宴為他接風洗塵。錢學森還在眾人陪伴下瀏覽了市容。值得一看的東西很多。但對錢學森來說,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是對兩座黨史博物館的參觀游覽。一所博物館正在展出蘇聯(lián)的經(jīng)濟和文化成就,而另一所博物館則反映了中國革命篳路藍縷的開端。位于孔廟的后一所博物館是廣州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的故址,毛澤東曾在這里教書。錢學森驚訝于這里的簡陋:教室里只有幾張手工制作的粗糙長凳,毛澤東的臥室里,長凳上鋪了幾張木板就成了床。錢學森開始對共產(chǎn)主義表現(xiàn)出濃厚興趣,他開始閱讀毛澤東選集、新中國憲法和其他有關(guān)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書籍。

又過了幾天,10月13日,錢學森抵達上海。如今已經(jīng)74歲高齡的錢父早已等在車站。深知兒子對藝術(shù)的愛好,錢家治送給錢學森的見面禮物是一組著名的中國畫。這也是錢家治第一次得見自己的兩個孫子孫女。剛開始時,溝通想必不那么容易,因為錢永剛和錢永真幾乎聽不懂中文。然而,這并不能影響一家人的天倫之樂。合家團圓的這一天,恰逢錢永剛的生日,一家人按照中國傳統(tǒng)吃了象征長壽的面條。

錢學森在上海待了兩星期,與老朋友見面,重拾舊日回憶。他也拜訪了自己的母校交通大學。錢學森也順道重訪了杭州的兒時故居,給故去的母親掃墓。

同8年前的那次歸國見聞相比,錢學森對這里發(fā)生的種種變化大為驚嘆?!吧虾ξ襾碚f不再熟悉,”錢學森寫道,“街道如此干凈,看不見小偷扒手,也沒有擁擠的三輪車,或者是高傲的外國人。取而代之的是身著深藍色棉布上衣的男男女女,以及帶著紅領(lǐng)巾的少先隊員。全上海商店里的價格都是一樣的,不再需要討價還價。對上海來說,這真是新鮮事!”

10月底,錢學森和家人乘火車前往他此行的終點:北京。他們于10月28日抵達首都,由20位著名科學家組成的代表團到火車站迎接。接下來的幾周時間里,錢學森像英雄一樣在京城刮起了旋風。他頻繁出席盛大的宴會。在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和北京大學校長馬寅初主持召開的接風宴上,中國的科學精英舉杯向錢學森致敬。與此同時,錢學森也見到了當時的國家副總理陳毅和其他一些中國的最高領(lǐng)導人。

參加官方的歡迎儀式之余,錢學森也找機會游覽了一下這個童年時代住過的城市。

北京城的今昔鮮明對比令人目瞪口呆。一些曾經(jīng)舉目可見的臟亂窮困的跡象如今都不見了。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她完成于1955年的回憶錄《長征》(The Long March)中寫道:“今天的北京,街道上不再有妓女,不再有鴉片的味道。廣播里傳送著京劇,商店懸掛著黑紅兩色的店標。昔日,人們要走很遠才能挑到被污染的飲用水,今天,北京每一個路口幾乎都安裝有自來水龍頭,清潔的水從中流出。當兩輛自行車或黃包車撞到一起時,不再能聽到尖叫或吵嚷的聲音?!?

貧窮為整齊劃一所取代。新中國成立伊始,便建起了恢弘雄偉的人民紀念碑,四四方方的政府辦公大樓也在城市中拔地而起。街道上,男男女女全都身著一色藍布工裝,看上去簡直是一個消滅了等級差異的理想社會。

到達北京兩天后,錢學森和家人游覽了天安門廣場。與城市里司空見慣的鋼筋混凝土建筑不同,這里有漢白玉的石橋,雕龍刻鳳的華表,還有聞名于世的天安門。錢學森回憶道:“這一幕太令人震撼了。對我來說,世界上沒有哪一座名城能夠和北京相媲美,而在北京,天安門是獨一無二的?!?

面對記者,錢學森表達了他對美國政府的憤慨,對新中國熱情洋溢的頌揚,絲毫沒有流露出內(nèi)心對新生活的忐忑。的確,美國并沒有給錢學森太多的選擇——至少,就他的自尊心所能容忍的范圍內(nèi),選擇甚少。

錢學森應(yīng)該知道,他在太空時代尖端科學領(lǐng)域作出原創(chuàng)性貢獻的日子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在中國,他能做大事,但方式截然不同。在這里,他的遠見卓識才是最重要的。他或許曾對自己說過,如果不再能夠成為一個理論學家,至少,他可以成為一個中國的馮·卡門,幫助軍方將新的科學發(fā)現(xiàn)應(yīng)用到實際中去,為新一代年輕的科學家指出有待解決的問題,超越他自身所達到的高度。但錢學森也知道,他并不是回到一個大學式的研究機構(gòu)中,他教導的人也并不會只是從事純理論研究?;氐街袊腻X學森是來幫助這個國家發(fā)展它所急需的防御武器的——那或許是遠程導彈,或許是核彈,也有可能是人造衛(wèi)星。錢學森絲毫不認為這些工作有何道德上的瑕疵可言,他也不認為這會對世界和平與安全造成威脅。

剛回國時,錢學森是否對未來產(chǎn)生過某種擔憂,我們不得而知。但幾年后,他有些無奈地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幫助中國制造一枚足以行駛防御功能的導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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