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起,看葉散,看微風忘懷地撫摸著他們親密的身影將風情抖落。
一直欽佩他在結(jié)字、章法、氣息、筆勢中的館閣造詣,即使便簽簡訊,書寫也是一絲不茍。精巧俊秀,雅健奇逸,一看便知源于《玉版十三行》等二王小楷。配合印刷秦漢瓦當圖樣的堿性抄制道林紙,可以堅持百年不退的色澤。若柔讓它松軟地躺在她的指間,深吸尚未干透的墨香,興趣盎然地披衣起床,書房里已經(jīng)有仔細攤開的安徽生宣。沒有古人的講究,頗少選研磨墨之趣,僅有便捷液體墨汁代之。斑竹管兼毫的筆頭軟硬相宜,王羲之的《蘭亭序》,作為天下第一行書,確有他高超的技藝和自然瀟灑的意境,自少即被作為必修功課,頗多臨之。今日習來,仍然多有不自如。
在似與不似之間,洋洋灑灑卻也已涂鴉數(shù)張。手擎一杯茶,置于遠處仔細觀來,無奈雖技能尚備,卻逸氣甚欠。也許王羲之的學識遠高于他的技能,故僅由比照字體難以將代表蘭亭水準的妙處臨出,致使通篇有著黃金分割的僵化,少了些意蘊,甚至多了些許鋼化。也許任何事無緣自于心機,方能一點一畫皆自然精妙。眼睛有稍許疼痛,手也儼然有些酸澀,將字幅折起。徜徉于墨香四溢的時空,心情也有一種閑適的馨芳。
將近中午時分,若柔接到本喻的電話,要帶她去挑選卷柏盆景。若柔匆匆梳洗,套了一件豆綠色長款系帶外套,跑進他溫情的目光。在淮海中路的香港廣場旁邊,他們找到了一家“焦葉”,喜歡這里做的一種叫做“加巴地”的食品,上海稱作“飛餅”,配合同樣來自印度的拉茶,選擇了立頓紅茶、印度黃姜,更添加了馬薩拉調(diào)料,于是一股特殊的香氣撲面而來。服務生不遺余力地秀著東南亞風情,將茶水置于兩只杯子間往返傾倒,稱之為拉,距離之遠以制造層疊泡沫,使紅茶在傾瀉的力量下完美地將煉乳混合,激發(fā)出濃郁的奶香及淡約的茶味。用餐結(jié)束,一位印籍服務生端來一碗飄浮著檸檬片和玫瑰花瓣的洗手水。尊重其國風俗,將左手置于桌下回避,濯洗右手,終是不適。本喻拿起濕巾幫若柔擦拭著雙手,他們相識而笑,感嘆于此中庸之計。
從餐廳走出來,驅(qū)車前往一家福建人開的奇石館,精致的明式博古格陳設著各種奇石怪石。他們選擇了一塊稍有黝黑的武陵石,搭配小葉卷柏,更顯蔥郁。主人介紹他們?nèi)ニ氖瘓@一游,轉(zhuǎn)折而入,原來館后更有一番不同。憑空挖取的水潭,依了亂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雖泛泛的粗糙,但成就了落瀑,營造了一方水域。各種中大型怪石于紅葉梨間錯亂豎立,每一塊皆不失為一處獨特的風景。漫長的通途或短暫的曲徑依次順應著輾轉(zhuǎn)看來,才發(fā)現(xiàn)石園廣闊,地上更時有石材運輸時脫落的碎片。時間久之,薄底細帶的軟拖已不堪抵擋其銳利,腳趾竟有針刺般酸痛。
若柔斜依在一塊錦紋石上,懶懶地不想再動。本喻俯下身幫她將鞋子除去,逐一揉捏腳指。他的手指很柔軟,輕風吹過,明媚的光束在葉片花瓣間跳動,劃破安靜而少人行的石側(cè)樹蔭,傾瀉在他的指間斑斑斕斕,零零碎碎皆幻化為春天迷離靜謐的層次。觸摸映射在他發(fā)絲上的陽光,若柔渴望這溫暖,渴望飛翔,渴望躺在光影中??丛破?,看葉散,看微風忘懷地撫摸著他們親密的身影將風情抖落。愛情隱約著水的柔情,敲打著域的無際,與心房那條河流交集。將她美好的心情留在這交融的影中,并在影之上,任身體縹緲在水做的輪回里,炫彩最柔弱的邊緣。
若柔撫摸著他的頭發(fā),讓她的心情飽含著生命的溫香,吸引他深入這花一樣的心靈,采擷花的甜蜜,將內(nèi)底的隱秘在這芬芳的氣息里穿梭。任一股股春水帶過一場場眷戀,一支支弱柳收留一次次溫情,流出一番清新的詩意,集結(jié)一種永恒的魅力。任她謨拜,任她憑吊,催生愛化為一種信仰。這種信仰交互迸發(fā),譬如他,譬如此刻同樣來自于他的涌動。玉蘭花開,柴扉漸掩,編織著他最感性不過的斷章。柔情繾綣,停泊游離,一個世界,已然形成。
若柔柔軟地靠在本喻的懷中,斜陽將目光投向綠意蔥蘢的雜草,在瑟瑟的春風中盡舞歡歌,不厭其煩地來回顫抖。它們與整齊的景觀綠植交相輝映,相比之下,更多了一份狂放以及來自于屏棄修飾的純性與自然。
“本喻?!?/p>
“嗯。”
“看這葉、這草隨冷風搖擺,仿佛我的心曾經(jīng)同樣的忐忑。”
“若柔,難道千山已渡,回首仍有不甘?”
“同樣的艱難,同樣的未知?!?/p>
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牽著她的手走出石園。一陣風將一整枝的樹葉吹過來,嘩嘩作響。太陽的光芒被云彩遮住,卻將溫暖的觸角擱在她的脖頸、腰際。聽著風的歡歌,幸福撲面而來,迷醉了她的雙眼。及至門口,本喻示意若柔悄悄回到車里面,等待他與主人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