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心,我怎能不開心?我只是不敢太開心。怕自己又一個不小心,跟賀老師對我那樣來個前后不搭,來個720度的大回旋。我這一會兒上高樓,一會兒又竄到地下室的,小心臟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再來那么一小下下,我都是死路一條,且是必死無疑。
三年來不論成功與否,與電影學院結(jié)下的情緣日漸深重。我所有的意念只期待能考進這里,考進我已經(jīng)完全將自己當作其中一員的高校里。成敗就在今年這一搏,偏執(zhí)的我鎖定這唯一目標。最后一次背水一戰(zhàn),與命運抗衡。
初試毫無懸念通過,復試也在緊張情緒中順利考完。
感覺其實與往年一樣,即使明知道嚴老師帶班,沒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仍感覺自己沒有任何保障,隨時有可能被淘汰。
復試時,我坐在臺下,看著那些陌生的面孔,逐一在臺上對著考官展示自己。其中有許許多多真的都很優(yōu)秀,遠遠不止三十個這么少。我就在想:這么多美麗、帥氣、有才華的面孔里,有誰最終能真正勝出?勝出的憑據(jù)又是什么?老師又該在這些人才濟濟的孩子中選擇誰優(yōu)勝,誰落???怎樣去決定每一個人命運?
一萬個人報名,一萬個人競爭。初試九個考場,復試八個考場,一個考官每天平均得看三百多個考生。連續(xù)一整個月,每天都不厭其煩地看著這些人,誰知道誰是誰?就算你再覺得自己如何優(yōu)秀出眾,站在那優(yōu)秀者比比皆是的人堆里,怎樣才能讓自己有脫穎而出的幸運,最后被選中?這種機率,簡直比登天還難,比買中彩票還渺茫。
我身在其中,又是怎樣的渺小?如同深海之中的一顆細沙那般。周身全都是千百萬與我差不多的細沙。隔著深邃厚重的海水,究竟誰才能浮出水面?我掙扎了整整四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躺在海底一般,軟弱無力。
即使00本的同學協(xié)助招生,她們是最早知道答案的,但電影學院表演系有著最嚴格謹慎的招生規(guī)矩。私下感情深厚,團結(jié)熱情。該無私嚴謹?shù)臅r候,絕不徇私,絕不偏袒。我為什么喜歡這個學校,理由已經(jīng)說了太多。
第二天復試放榜,依然要去那十八張黃榜中,尋找未知的答案。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走到那三試榜前去看清楚自己的命運,請楚安琪代勞,我等電話。說好了兩點之后的三分鐘,電話打來了,就是考上了。沒有電話,就代表我落榜。
我就這樣將電話當個稀世珍寶一樣緊緊地雙手握住。默默抬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等待著命運對死亡之搏的宣判。時間在一秒一秒向前推進,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度日如年,仿佛是等待了好幾個世紀,我的手機像是壞掉了,死在那里響都不響。
絕望的淚水,在沉寂中瘋狂奔涌而至。
七分鐘之后,電話突然響了。我遲遲不敢去接,七分鐘才打過來,還用想它意味著什么答案嗎?一定是打來安慰我的。我不接,楚安琪就是死不放棄,不斷打來,大有一種"你若不接,我就把你手機打爆"的精神,真是可歌可泣的堅韌。于是我接了。
"以后誰他媽的再給我約定這種用電話來報結(jié)果的活兒,我他媽整死你!多不靠譜呀!我告訴你看榜的人拖家?guī)Э谝黄饋砜?,足足好幾萬人,我他媽直到現(xiàn)在才擠進去,差點沒把我小命給擠沒了。手機還沒電,擠得我從包里拿備用電池的空間都沒有。我拼了老命才擠出看榜區(qū)給你打電話,我去!"
楚安琪上氣不接下氣的一陣禿嚕,還跟我賣關子,你就不知道先說結(jié)果嗎?想急死我???!
"過了過了!有你!快過來辦三試手續(xù)吧!豬!"
急得我在這哭成什么樣了,你還罵我豬!真是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天呀!天呀!終于等到了我做夢都在等待,期盼了四年的結(jié)果,終于邁過了"復試必死"這個坎,打破的這個壓在我頭頂四年的魔咒。
我背起包,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攥著準考證,撒丫子就往放榜區(qū)跑。就算我知道我考上了,依然還有那么一絲不確定,我要親眼去看看!
一到放榜區(qū),我就明白了楚安琪剛剛經(jīng)歷了怎樣的一場生死大戰(zhàn)才保命歸來呀。烏泱泱的人群,將表演系門口的黃榜前擠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幾個前滾翻后滾翻,才來到榜前。
這一刻,我足足等了四年。終于在這同樣的黃榜之上,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考號。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生命軌跡在強勁延續(xù)。興奮得熱淚盈眶,看著那像是用刀刻在那墻上的1102,足足看了十分鐘。
旁邊有考生落榜,正在痛哭流涕,像極了當年的我自己。慶幸的是,我終于走過了這個坎兒。我拿著準考證,走進辦理三試的地點。
三試,一個曾經(jīng)離我何其遙遠的字眼,等了四年才拿到的資格。年年在復試中死亡,三試就像是我夢魘里那扇永遠推不開的大門。夢醒之后別說推不開門,連那張門身在何處都無從找尋。如今,我終于找到了,狠狠了推開這扇大門,欣喜地站在了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