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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jié):我只用這樣的人(6)

唐太宗治官筆記 作者:吳晶


不行,得先下手為強對付這家伙,不然,等他搞出什么事來可就晚了。

眾人如此一合計,還沒等我同意,便把尉遲恭三下五除二捆成了粽子。

我的兩位副手屈突通、殷開山代表眾人,前來勸諫我道:

“尉遲恭這個人,剛歸降國家不久,還談不上對我大唐有多深厚的感情。這個人驍勇異常,如今我們?yōu)榉乐股?,已?jīng)把他囚禁起來了。如果大王再將他放掉,也免不了在其心中暗生芥蒂。把他留下來肯定是一個禍害,還請您當(dāng)機立斷,殺!”

我瞟了屈突通一眼,心道:“這不是先斬后奏逼我就范嗎?屈突通啊屈突通,你難道就忘了,當(dāng)年你也是隋朝的一員大將,困守孤城,途窮來歸。我也是百般信任重用于你,絲毫不見對你有什么疑忌之心。怎么你反倒這么忌諱一個尉遲恭呢?”

有的時候,像屈突通這樣原本并非我嫡系舊部的屬下,心里總是或多或少難以自安,越是害怕君主將他當(dāng)做外人,越要尋找機會來猛表忠心,難免就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當(dāng)年吳起殺妻求將,今日又有屈突通諫殺尉遲恭。其實說起來,他倆本是難兄難弟,該惺惺相惜才對。

當(dāng)然,這也不能認(rèn)定屈突通是刻薄寡恩。人之常情罷了。

不過,屈突通可以借尉遲恭的腦袋來表忠心,我卻不能這么做。

“諸位,孤所想的,可跟你們完全不同??!來人,立刻把尉遲將軍放了!”

眾人一時目瞪口呆,還沒回過神,我又將同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尉遲恭請進了臥室之內(nèi)。

眾人被衛(wèi)士攔在外面干著急:臥室內(nèi)只有秦王和尉遲恭二人啊,秦王雖然勇武,但貌似還不是這莽漢的對手,要是真發(fā)生個三長兩短,回去可怎么向老皇帝交代??!

我看了看尉遲恭,這個黑漢子冷冷地佇立在我面前,一言不發(fā),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我從床下拿出一大包金寶,遞與尉遲恭道:“大丈夫靠的是以意氣相知,千萬不要因為一些小誤會放在心里過不去。我絕不會做聽信讒言殺害忠良的事。假如您真的想離開我的話,這些東西,就當(dāng)是我送給您的川資,也算紀(jì)念我們共事一場的情分?!?/p>

尉遲恭呆住了,我的行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默默地推開金寶,俯下身來朝我叩了個頭,退出了臥室。

尉遲恭留下來了,沒有豪言壯語,沒有表功承諾。但我知道,這個拙于言辭的勇將心中那一剎那間泛起的波瀾,不異于滔天巨浪。

當(dāng)天下午,我特地命尉遲恭隨我前往榆窠打獵,緩解一下連日激戰(zhàn)的緊張情緒。沒想到半路上竟然遭遇王世充率領(lǐng)的數(shù)萬大軍。

敵眾我寡,猝然而遇。敵軍中號稱第一猛將的單雄信直挺丈八大槊拍馬向我殺來。單雄信向有“飛將”之名,眼看那大槊便要刺到我身上,說時遲那時快,尉遲恭從旁躍馬大呼,一槍將單雄信挑于馬下。敵軍見主將受傷,勢頭稍減。尉遲恭又將我護在身后,緩緩后撤。待接應(yīng)的唐軍趕來后,尉遲恭又率一隊騎兵回首沖入王世充的大軍之中,惡戰(zhàn)多時,竟然大敗敵軍,生擒其大將一名,俘獲敵兵六千余人!

看著雄赳赳氣昂昂歸來的尉遲恭,我感慨道:“上午的時候,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說您一定會叛逃,是上天讓我不為眾人所動,沒有加害將軍。正所謂善有善報,可是沒有想到您回報得這么快!”我當(dāng)即下令賞賜尉遲恭一大柜金銀。

從此,尉遲恭便真正成了我的心腹愛將。

要知道,尉遲恭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當(dāng)世猛將,你認(rèn)為僅僅憑那上午我對他的不殺之恩,再加上金銀賞賜,便可以令其服服帖帖嗎?

不,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真正感染他的,是在臥室中那短暫的一刻里,我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對一個不久前還拼得你死我活的敵將來說,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隨時都可以取下我的人頭,甚至將我挾持為人質(zhì),前去舊東家那里邀功請賞。

一旦他動了這樣的念頭,方圓十步之內(nèi),還真的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這位當(dāng)世第一的猛將。而臥室外的眾人,擔(dān)心的也正是這一點。人心叵測,大王你真的就這么相信一個還不知根知底的外人,甚至冒著性命之危和他單獨相談?萬一他做出什么舉動,唐軍的命運豈不危矣?

我不是傻瓜,不是初涉江湖的天真孩童,我自然知道這樣做要冒什么樣的風(fēng)險。尉遲恭自然也知道。

但我還是如此做了。

他震驚了,自從拿起刀杖,過上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活以來,還沒有哪一個人,重為主帥,貴為親王,竟會在初見之后不久,便敢于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到一個不久前還是敵將的人手中。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莫大的信任。這種信任,尉遲恭此前從未體會過。他多見的是當(dāng)面的虛偽客套,背地里的猜忌提防。

他想的是能如此毫無保留地信任我尉遲恭,也只有真正知我重我的當(dāng)世英雄才能做到。于此亂世,能遇到如此明主,夫復(fù)何求?從此以后,我尉遲恭必當(dāng)死心塌地跟隨于你,肝腦涂地,生死以之。

后來,有人問我,在那個時候,你就真的那么相信尉遲恭?要知道你可是萬金之軀,大唐的擎天之柱,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是悔之不及啊。

對此,我只是一笑了之。

用人,是一門學(xué)問,但更是一門藝術(shù)。所謂藝術(shù),便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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