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點睛

讀著這樣的文字,能讓人熱淚盈眶。父親為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拖著殘疾的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出了讓兒子再次學習的機會,父親已不只是父親……

父愛的速度

安寧

那一年我讀高二,正是需要加速的時候,卻是因為成績的飛快下滑,和老師的忽視,而自暴自棄,甘愿與街頭一些地痞混混待在一起,用從父母同學那里騙來的錢,吃喝玩樂,惹是生非。

老師們皆已經(jīng)對我放棄,只要言行不是太過分,不打擾課堂秩序,他們也懶得搭理我,任我像一株麥田里突兀而生的野草,自生自滅。父親并沒有察覺,照例在周末的時候來看我,只是偶爾問起我的成績時,看到我一臉的躲閃,而略有失望。但他依然在我騙他錢花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就將捂得發(fā)燙的鈔票,一張張細細地數(shù)給我。很多次,我都希望他能罵我一頓,哪怕只是嘟囔一句“節(jié)省點花”也好,這樣我心底的內(nèi)疚,或許會少一些。卻是什么也沒有,他那樣盲目地信任著自己的兒子,盲目到撒謊的理由如此拙劣,連母親都生出質(zhì)疑,他照例在微紅著臉的我面前,一言不發(fā)。

我在父親的“放縱”里,試圖小心翼翼地遮掩起自己的劣行,但還是有一次,鬧到連轉(zhuǎn)身的余地都沒有。是無意中參與了一場巷戰(zhàn),并不知道打架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發(fā)泄似的沖上去跟一幫人亂打,打到別人都跑走了,我站在一個被打昏過去的男生面前,竟是挪不動腿,被路過的一個老師當場捉住,扭送到校長室去。而校長,只瞥一眼我劣跡斑斑的違規(guī)記錄,便擺擺手說,你回家去吧,以后也不必再來了。

我就這樣神思恍惚地收拾了書包,被老師遣送回家。是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父親在院子里滿頭大汗地劈柴,洗得發(fā)白的襯衫濕嗒嗒地貼在身上;耳邊被汗水浸著的一綹白發(fā),在陽光下,那樣鮮明且刺眼。我突然地想要逃掉,卻是被父親抬頭叫住了。我茫茫然地將一張勒令退學的通知遞給他。他看了許久,才嘆口氣,說:“你在家先學習,晚上跟我去校長家坐一坐?！?/p>

平生從來沒有求過人的父親,將給我攢好的下學期的所有費用,都提前支出來,換成牌子的酒和茶葉,而后趁了夜色,騎車帶我去了校長家。這也是父親第一次給人送禮吧,他明顯得有些緊張。在一次車禍里被撞瘸的右腿,走起路來,愈加艱難。在昏暗的樓道里,往上爬的時候,我跟在父親的身后,看他虛胖的背影,在欄桿上一一劃過,偶爾我輕咳一聲,會驚得他微微一怔,隨即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有人看到,這才繼續(xù)溜了墻根前行。

終于敲開校長家門的時候,父親已是一頭大汗。校長開門看到神情謙卑的父親,先是一愣,隨即瞥見低頭縮在后面的我,這才明白過來。勉強讓我們進去后,校長并沒有因為父親在,便多么的客氣,他只是幾句話,便將我重新回校的希望捻滅了。但父親卻是一直微笑聽著,點頭附和著校長的每一句話,又幾近低聲下氣地反復說,求校長寬容一下,給孩子一個讀書的機會。

一旁的我,在繚繞的煙霧里聽著,突然很想沖出去,再不回頭。

但還是跟父親捱到了最后一分鐘,起身要走的時候,校長很堅決地要把提來的東西,讓父親拿回去。父親卻是在他轉(zhuǎn)身去提的那一瞬間,拉起我,便沖出門外去。而校長也動作迅速地緊跟出來,黑漆漆的樓道里,父親如一只矯健的小獸,在后面的追趕里,箭一般嗖地飛出去,將那些阻擋他的荊棘和藤蔓,統(tǒng)統(tǒng)地撞開去。而他那條微瘸的右腿,那一刻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非凡的力量,突然間無可匹敵。而百米常常奪冠的我,若不是父親緊緊地拉著,怕是早已被他遠遠地落在了身后。

將校長甩得無影無蹤的時候,父親終于住了腳,扶著我的胳膊,彎腰大口大口地喘氣。片刻后,他抬起頭來,無比自信又無比得意地笑道:只要留下了東西,你回校讀書的事,肯定就有希望了。而我,卻是在他的這句話里,轉(zhuǎn)過身去,無聲無息地哭了。

果真像父親說的,幾天后,我便接到了回校讀書的通知。父親送我回校的時候,并沒有像母親一樣喋喋不休地一路嘮叨著我。而我,也沒有向父親保證什么。但此后的我,卻是在心里,將那個晚上父親奔跑的姿勢,牢牢地記下,且以同樣神奇的速度,緊咬了牙,一直跑到了高考結(jié)束。

我的錄取通知書,是校長幫我取的。同時交給我的,還有一年前父親送給他的酒和茶葉。校長捶我一拳,說:“你小子記住了,你能有今天,不是因為我給了你機會,而是你父親,拖著殘疾的右腿,拼命跑出來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父親,有那樣讓人嘆服的速度……”

原來父愛的速度,刻骨銘心記住了的,不只是我一個人。

作者簡介安寧,原名王蘋,《讀者》等多家期刊簽約作家,已出版《寂寞時,我們遠離愛情》等十余部作品集,另著有《藍顏,紅顏》、《試婚》等。

佳句品讀佳句: 而他那條微瘸的右腿,那一刻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非凡的力量,突然間無可匹敵。

品讀: 這股非凡的力量,就來自父親對兒子的愛、父親的望子成龍之心,這種愛心是任何情感都無法超越的。細節(jié)描寫抓住瞬間,讓人無比感動。

賞析感悟

把對父親發(fā)自內(nèi)心的愧疚和感激,融匯于筆端,自然地流瀉出來,讓人感動萬分?！拔摇痹谛枰铀俚母叨?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是父親用真情感動了校長,給了我“再生”的機會。精當、出色的細節(jié)描寫,可以讓讀者體會到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使人物形象豐滿感人。

(特級教師黃偉福推薦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