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去了楊步升給我介紹的一個種畜廠的廠長那里。那廠長姓杜,在聽了我的自我介紹后,便叫我管他叫老杜,說步升的面子他一定給,步升幫他貸過款,一直沒機會報答,錢差不了我的。但他現(xiàn)在沒時間,他一會兒要接待省畜牧廳的幾位處長,有時間了他會找我,要我好好了解他,準能寫厚厚的一部書。
中午他讓他的辦公室秘書,一個長得像女孩子一樣秀氣的小伙子陪我吃的飯。
下午我要到單位的時候,碰巧看到季忠義和寒夢有說有笑地從單位附近的一個小飯店里出來。在看到我之前,兩人的手好像還握著。我佯裝不見地低頭走,心里不免有些納悶。以前這兩位可是水火不相容。我記得我剛到單位不久便目睹了他倆的一場戰(zhàn)爭。寒夢雖是副主席,卻被季忠義一口一個“大黑×、大灰×”地罵到走廊里去哭。而大概有好長一段時間,寒夢都用一種類似小女孩的眼神看我,試圖靠近我,我卻特怕她那種目光,甚至和她打招呼都覺得心驚肉跳。后來她看我的目光變得有些哀怨再后來就沒什么了。沒什么了的時候,我仍然怕和她接觸。據(jù)傳聞,她年輕的時候風流韻事不少,據(jù)說還有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傳奇故事,傳奇男人當時是年輕有為的政府新貴,后因作風問題被開除黨籍,流落他鄉(xiāng)。這可能是她至今獨身一人的原因吧。
下午我坐在部里回想與老杜見面后的第一印象,試圖先理出點頭緒。季忠義一直也沒到部里來。當我總是把老杜和種畜聯(lián)想到一起的時候,我就再也想不下去,提前回家了。
我到家的時候,落雪已將晚飯做好。箱子里的衣服散亂地堆在床上。我就問落雪:“你這是要干什么?”
她說:“晚上學校有舞會。”
“你怎么突然對跳舞有興趣了?”我不解地看她。
她笑著轉(zhuǎn)了轉(zhuǎn)黑白分明的眼珠:“跟你這些年,我什么都沒有了?,F(xiàn)在我要把青春找回來!”
“你依然年輕!依然動人!你的青春是永駐的!”我不無動情地說。
“當然,所以我今天晚上就要去放射光芒。”
“去準備照亮誰?”
“照亮一個能給我房子的人?!?/p>
“你們校長?”
“對,就是他?!?/p>
“為了要房子,我們托人說了話,還送了禮,難道還得陪舞陪……”
“你看你,不就跳回舞嗎?為了房子我準備犧牲了?!?/p>
“可我不愿意,不愿意我的老婆為了房子去和一個她討厭的男人跳舞。”
“可今天這舞必須得跳了。是趙茜捎話給我的,說費校長親自點我倆的將。不去,不是擺明抗旨不遵嗎,你還想不想要房子?”
我當然想要房子,當然不想落雪去和那頭肥豬共舞。但想有用嗎?
從家里出來,我就尾隨著落雪。我看到她在路過一群正圍著下棋的男教工處停下來,和他們打招呼,然后就走了。我在這兒停了下來,顯然這里的人沒人認識我,仍在對著落雪的背影,春風得意地發(fā)著議論。我感到他們此刻都恨不得變成校長,在分房問題上摸一摸落雪溫潤細致的身子,哪怕是白嫩纖細的小手。那個學校開班車的司機師傅就說道,他摸過落雪的小手。有一次,落雪提了很多東西上他的車,他就拽著她的手,對,還有肩膀,拉上了車。上車以后呢?有人配合著發(fā)問。上車以后?反正車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我能閑著嗎?這么說你得手啦?有人急了,一下子用自己的馬踩了自己的車。這是秘密,不能講的,永遠不能講的。這個三代出身的司機居然學文化人賣起了關子,誘惑參與這次談話的所有人,就著夏夜的微風,去想象這個秘密。
有時候人的自信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來自別人。此刻我就充滿著來自別人的自信。都說老婆是別人的好,現(xiàn)在這個別人的老婆不是別的誰,而是我的老婆落雪。我?guī)е@種自信離開愛慕落雪的人群,走向舞場。
我悄悄地溜進來,找一個不易被人發(fā)覺的角落藏好,開始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搜索。落雪是照人的,所以我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落雪。此刻,舞會才剛剛開始,邀請落雪跳第一支舞的當然是那頭肥豬校長費才。
費才名字的來歷是高潮講給我的。說費父費母忙活了大半生才于晚年得了這個兒子,為了證明其不廢,而為子取名費才。費才熬到今天的地步,的確不算辱沒門庭。費父費母泉下有知該喜極而泣。費才看落雪的眼神便有點喜極而泣。就像我當初怕寒夢一樣,落雪也給我講她很怕費才。費才看她的眼神有吃之為快的架勢。不過,此時費才看落雪的眼神倒顯得很溫柔,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者在和藹可親地望著晚輩,說,乖乖,陪我跳一個通宵如何??膳碌氖锹溲┛吹搅宋?,就在第一個曲子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磥磉@個春宵將變得很短很短。
就在落雪向我移動的時候,我便看到趙茜春風一般地撲向了費才。落雪佯裝氣惱地瞪著我,我卻笑嘻嘻地穿過她,將目光定格在費、趙身上……
趙茜的兩個奶子就像懷里揣著的兩頭小鹿,撞得老費直喘粗氣卻很受用,這位學馬列出身的還不忘頻頻地點頭,意思是說,物質(zhì)決定意識,女人的兩個東西誠然是物質(zhì)呀。
他們倆肥厚的腹部往一起糾纏的時候,便感到了脂肪的多余,這妨礙了他們更深入、更大層面的交流……或許跳著跳著,老費就把趙茜當成了落雪,眼光變得越來越溫柔,手也越來越放松地在趙的身體上拂動。他一定想象著,落雪兩個含苞待放的“蓓蕾”此刻在趙茜的身上綻放成花朵和果實。忽然他的眼光變得有些哀傷,因為他發(fā)現(xiàn)落雪不知什么時候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了,她走了,他在趙茜身上練就的“舞功”已無處施展……
我比落雪遲一會兒回到家,一進屋我就忍不住笑。
可落雪卻虎著臉對我說:“不放心是吧?都搞起偵察來了。”
我說:“非也。非也。我是覺得今天這場戲一定很好玩很好看,所以才去的。”
“你倒還有興致看你老婆演戲?!?/p>
“那當然。我老婆逢場作戲的本領不俗。不過,才看了點就……”
“你還想看什么?你……”落雪有點氣惱。
我上前將手放在她的肩頭深情道:“我老婆誰呀?冰清玉潔的落雪,當如天人一般,那些鳥人提鞋都不配?!?/p>
落雪將頭埋在我的胸前柔聲道:“你這么說像在炫耀你自己,但我還是高興,你在乎我。你在乎我嗎?”她揚起臉,閃動著如星光的雙眸。
我輕吻了她一下說:“我在乎,永遠都在乎?!?/p>
她勾住我的脖子,深深地吻了我。吻完說:“可我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