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富”不“濟貧”

1991 年春，筆者去日本考察，在東京一位日本朋友陪我去看一處富人區(qū)，我問他：“你們看到富人們住這么漂亮的房子，會嫉妒嗎？”日本朋友稍稍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會的。”繼而他解釋道，“如果一個日本人見到別人比自己強，通常會主動接近那個人，和他交朋友，向他學習，把他的長處學到手，再設(shè)法超過他。”2001 年底筆者去美國考察時，在洛杉磯一位美國朋友開車帶我看富人區(qū)，我問他同樣的問題。這位美國朋友驚訝地看著我說：“嫉妒？為什么？他能住在這里，說明他遇上了一個好機會。如果將來我也遇上好機會，我會比他做得更好！”前不久筆者去北京開會，遇到一位還沒有大富起來的“小款”朋友，閑談中說到他所在的城市發(fā)展很快，已經(jīng)出現(xiàn)國外那種“富人村”了。筆者饒有興趣地打聽其中的情形，并再次想到了問過美國和日本朋友的那個問題，拿來問他。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恨不得一把火給它燒了！”

這似乎是在重提“中國人愛嫉妒”的舊話，它實則還揭示了嫉妒有惡性發(fā)展的趨勢。如果說改革之初還只是患“紅眼病”的話，現(xiàn)在卻有了做出越軌行為的心理沖動。況且，說這話的還是一位“小款”朋友，就更值得玩味了。他一定覺得自己賺幾個錢千辛萬苦，人家卻如坐直升飛機“一夜暴富”，因而心理不平衡，怒火中燒才出此惡語的。比起美國人、日本人來，中國人的嫉妒是多么嚴重啊！

財富觀是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愛富是人之常情，然而作為一種社會心理和社會思潮，卻不盡然。在一種社會狀態(tài)和社會環(huán)境下，人們愛慕財富，敬重富人，以富為榮，以窮為恥，努力創(chuàng)造和積累財富，這是一種正常和健康的社會，一種自然的和合理的財富觀念；而在另一種社會狀態(tài)和社會環(huán)境下，人們討厭財富，仇視富人，以富為恥，以窮為榮，甚至仇富殺富，不愿也不能創(chuàng)造和積累財富，這是一種社會的病態(tài)和病態(tài)的社會，一種扭曲的財富觀念。中國有著不患寡而患不均和殺富濟貧的傳統(tǒng)，一方面是裝窮和害怕露富，一方面是炫耀財富和為富不仁。改革開放以來，提出和明確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實施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后走向共同富裕的政策，促進了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社會財富的積累。然而，隨著收入分配差距和貧富懸殊的擴大，仇富心理又有滋長。

富人富和窮人窮之間有沒有直接關(guān)系？應(yīng)該說沒有。窮人窮是不是由于富人富？當然不是。殺富濟貧能不能使窮人變富？肯定不能。殺富濟貧不利于現(xiàn)代社會財富觀在中國的形成，而且強化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傳統(tǒng)，使得中國社會始終處在為富不仁和殺富濟貧兩個極端，這也許是近代以來中國落后的原因之一。那么，窮人和富人之間是否只有對立、壓迫和仇恨，沒有合作、平等和仁愛？也不是。關(guān)鍵在于我們的制度安排和政策設(shè)計及其形成的財富觀，是制造、激化窮人和富人之間的對立怨恨，還是促成和鼓勵他們相互之間的合作和仁愛。

有人統(tǒng)計，在目前中國的居民儲蓄存款中，人數(shù)不足20% 的富人占80%的存款比例，用以說明貧富差距之懸殊。中國是一個地廣人多、經(jīng)濟發(fā)展極不平衡的國家，由此造成的貧富差距是客觀存在的，而且不會在短時間消亡。至于財富的相對集中，則有利于推動社會的進步。我們可以想象，如果財富的分配絕對平均，那么人類社會的很多活動都要停止，因為只有財富的相對集中才有可能去建高樓、修鐵路、搞高新技術(shù)研發(fā)，等等，才能帶動社會普遍進步。

一些民營企業(yè)家憑勤勞、智慧而成巨富，應(yīng)當成為人們學習效仿的榜樣，而不應(yīng)成為嫉妒、仇視的理由。解決貧困的問題，“殺富”、“仇富”都不是正確的觀念和途徑。

面對財富，窮人富人都有獲得的機會和權(quán)力；面對貧富差異，我們不妨向日本人、美國人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