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終于看清楚他近在咫尺的臉。疏朗的眉目，如同日出東山，又似是星月墜入海底，微微揚(yáng)起的嘴似云霞蔽日，顯出一種霧里看花般朦朧的感覺。

一早起來，已是日上三竿，從前在家的時(shí)候，我也是這般安然入睡一夜無夢的，只是極少這般嗜睡，頭略微有些昏沉。

暗香和疏影早已在門外等候。

“小姐可是越來越嗜睡了呢，老爺夫人不在，可沒有人叫醒小姐了。”疏影一邊為我端上漱口的茶水，一邊嬌笑道。

我也不去理她，丫鬟們沒大沒小慣了。倒是今日，不知后宮之中有什么動(dòng)靜。

我看向暗香，她亦了解我的心思。微微頷首道：“昨日林充華侍寢，今晨已經(jīng)往皇后處問安了，皇后吩咐下來，各宮免了今日早晨的問安，說是讓各宮新封，好好休息。所以小姐睡得久了，奴婢們也沒敢打擾您?！?/p>

“既然如此，那不妨到御花園走走?！蔽遗d致盎然，選秀一月只能跟教習(xí)的姑姑共處，還未曾好好逛過院子。

因是不用給皇后請安，裝束自然就不拘謹(jǐn)鄭重了，暗香為我綰了一個(gè)極簡單的發(fā)髻，只著素色曳地長裙，隨意插兩根珠釵，略帶些珠玉飾品，我起身，緩步欲往御花園去，才幾步便聽得一聲嬌笑，入目的是一張并不漂亮的容顏。

她穿著一身艷俗的海棠紅，因?yàn)轶w態(tài)肥碩，像是要把衣裳撐破一般，我知道來者不善，心下微微不悅，卻沒有表露出來，向她服了服身，道一聲“牛美人吉祥?！?/p>

按照塞雪國后宮的等級，牛美人牛文倩的品級是二十七世婦之一，位列從四品，我則是從六品寶林，位份整整差了兩級，是以見面需行禮。

“妹妹何必多禮，皇后方才下旨在御花園賜宴，讓各宮從六品以上的妃嬪都到場慶祝呢，特別是宮里最近來了好些新妹妹，娘娘的懿旨剛到前院，柔貴嬪接了旨，要打發(fā)丫鬟給妹妹你報(bào)信呢，我閑著也是無聊，這不正好過來給妹妹傳旨過來嗎？”牛文倩不由分說，拉著我回了寢殿，“我瞧著妹妹還沒穿正衣呢，這樣寡淡的打扮怎么行！這些丫頭們也真是怠慢，還不快著點(diǎn)梳洗，皇后娘娘的宴席可不容許遲到呢。”

我一聽也是略微有些慌了，畢竟是初見皇后的賜宴，萬不能有任何差池，趕忙坐到鏡臺(tái)前任暗香為我放下滿頭青絲，細(xì)細(xì)綰起來。我本以為牛美人看我梳妝，要避嫌走開的，誰曾想她倒是不管不避，自顧自搬著個(gè)凳子坐在我身旁，我也不及顧她，看著疏影拿過妝盒，為我挑了一對光芒如明月的耳環(huán)帶上，耳中明月珰，奪月三分光，再插上一支南海珍珠帶著珍貴白色小貝殼的步搖，換了從前秦國宮廷女子穿的極其講究的三重衣，裙擺曳地，滿室生香。

“妹妹這么一打扮果然似那新妝的美嬌娘，可惜缺了一點(diǎn)，琉璃，去取我那枝新摘的花來?！迸Ｎ馁贿^來挽著我的收，上下打量，吩咐她貼身的丫鬟回屋去取什么。

不一會(huì)，那丫鬟琉璃便取了一朵新鮮的深紅色花朵過來，花不甚大，似桃瓣幾重，有凜冽的香氣襲來。

“看，這幾重花瓣不正好配上妹妹的三重衣嗎？一只素色的珍珠貝殼釵哪里壓得住場子?！迸Ｎ馁晃吹任曳磻?yīng)，一把從琉璃手上拿過那朵花，斜斜簪在我頭上，方才三兩步地退了開去，贊我人比花嬌，相得益彰。

花朵的香氣散漫開來，看她興沖沖的模樣，想著自己許是今早睡久了，略略覺得昏沉，也不好忤了她的意，只是略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