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距離這里不遠(yuǎn)，”米娜還是沒完沒了，“還有個動物園呢，不過你一個人去可不成，不允許，明白嗎？那是小孩子去的動物園，大人不行?！?/p>

“喔。”

“也不是完全不能去啦，”她說，“有小孩子陪就行了。如果你想去的話，圖潘絲，我可以陪你啊。我當(dāng)然是去過動物園啦，但是，你沒有小孩陪的話，就去不了了，是吧？所以，我可以陪你去?！?/p>

“哇，你這個小孩真貼心啊，米娜?！?/p>

“我先去梳頭發(fā)?！泵啄攘袅艘活^長長的金發(fā)，很細(xì)致，只是不免經(jīng)常打結(jié)。“真希望有你那種頭發(fā)，不用梳頭，對不對？”

“不用?！?/p>

“你運氣好?！泵啄日f，“你人也好，很高興你能跟我們住在一起?！彼倚α诵??！榜R上就回來，伊凡，我?guī)D潘絲到動物園?！?/p>

圖潘絲當(dāng)然不可能跟我們住在一起。她自己有間公寓，有自己的生活，我們倆都覺得這樣比較好。她的爵士樂團(tuán)在城里一間俱樂部，安排了三周的表演。表演散場，有的時候，我會去接她，帶她回我107街的公寓。偶爾，她白天會過來看我，但多半時間被米娜纏上，兩人一起去逛動物園。我那段時間很忙，幫一個懶惰的紐約大學(xué)學(xué)生趕博士論文（代價一千美元），主題是中國庚子拳亂的社會經(jīng)濟(jì)分析，還幫《亞美尼亞研究月刊》、《聯(lián)合愛爾蘭人》以及幾個東歐流亡人士組織，撰寫評論文章以及新聞信（免費）。我參加好些個會議，聽唱片學(xué)語文，看一大堆信、回一大堆信（這也害我成為郵差最厭惡的往來戶）。我寄錢到希臘，再走私進(jìn)入南斯拉夫的馬其頓地區(qū)，給我的兒子都鐸。我在保加利亞有個朋友，不時寄些加密的信件給我，我還得解碼、刻鋼板，油印給窩藏在美國的保加利亞流亡團(tuán)體。每天，我都為了這些事情窮忙，渾渾噩噩，一個月就這么過去了。正在我覺得接下來幾個月，都得這么鬼混下去的同時，在一個午后，圖潘絲來我家找我，說她要出國了。

“國務(wù)院安排的行程?！彼f，“一路豪華招待，馬尼拉、東京、香港、曼谷。對這個從內(nèi)羅畢來的美女來說，路程可不近啊，寶貝?！?/p>

“聽起來挺好玩的，什么時候出發(fā)？”

“五天之后。還得打十幾劑預(yù)防針呢。這些地方霍亂、瘧疫橫行，不干不凈，容易生病。他們威脅我，說我的手臂會像是針墊，天啊，然后我們坐上噴氣客機(jī)，一路飛去，像一只大鳥橫過大海。曼谷——你相信嗎？聽起來就很臟。”

“你的心比較臟吧。”

“這下發(fā)達(dá)了，想起來就高興。我們要在泰王御前演出。據(jù)說，這個人還挺客氣的，喜歡玩單簧管。你能想象一個國王坐在那里，嗚嗚地吹著單簧管，一個女聲在旁邊唱歌嗎？從內(nèi)羅畢到曼谷，萬里奔波，哇！”

她坐了下去，又跳了起來，一個快兩步的舞步?！皣鴦?wù)院還說要我們順道去越南勞軍，吉米想知道勞哪一國的軍。他說，他寧可給越共表演。那個國務(wù)院的小官，好像開不得玩笑，臉色頓時慘白，肯道爾趕快打圓場，說吉米在開玩笑，他那個人就是這調(diào)調(diào)。國務(wù)院那家伙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兩聲，意思很清楚：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那人一走，肯道爾恨不得把吉米殺了，好好的事情，差一點就被莽撞的吉米毀了。吉米說，他有自己的政治信仰，半點折扣都不打?？系罓栒f，只要讓他去遠(yuǎn)東，隨便把他抹成紅色、白色、藍(lán)色都成。你覺得他們議論東方男人的那些說法，真有根據(jù)嗎？”

“他們應(yīng)該只會議論東方女人吧，多半是道聽途說?！?/p>

“我可以親自考證一下。”

“喔，對啊，親自了解一下嘛。”

她又坐了下來?！澳阒牢矣肋h(yuǎn)不會騙你嗎？伊凡老爺？”

“真的不會騙我？”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