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縣長擺酒請客,目的很簡單,他已經(jīng)得到口風,孫嘯伯在西安大挖自己的墻腳,成效已現(xiàn)。不日,省府將發(fā)文提升自己為陜南稅務(wù)專員,這個職位高、有油水,責任又輕,本該是個上上的喜訊佳音,但是,他卻極不樂意。他覬覦中的那些藏寶,可不是一些中飽私囊的稅銀所可以比擬的。他不愿去,但省城的靠山對此也無能為力。無奈之下,只得拍了加急電報去北平,向林正木報訊。當天下午,林正木居然從西安發(fā)來復電,寥寥數(shù)字:堅守陳倉,我另有安排。
有了這個電報墊底,他稍稍放了心,可是情緒大受影響,郁悶不已。索性,在這任上的時日不多了,干脆再和自己往日相交游的朋友加固感情,特地在本城數(shù)得著的富華酒館擺了桌酒席,請了這兩個跟自己能說幾句貼心話的人相聚。酒席中,他不便挑明自己即將離任的事情,只是盡情縱酒求醉,抒解煩悶而已。
劉少校和丁團長更是不著邊際,以為這只是交際手段,單純的吃菜喝酒,大家都有點量,上等的高粱酒開了兩壇,最后弄得是滿桌狼藉,興盡才散。這一覺埋頭大睡,醒來時已是次日上午,太陽照在了頭頂?shù)膲Ρ谏?。他穿衣起來,宿醉未消,太陽穴隱隱有刀割般的疼痛。
他洗漱完畢后,去找吳家驤。吳家驤正在拆閱一封電報,見他進來,便將剛剛看完的電文朝他面前一遞,說:“上面發(fā)火啦。共匪紅25軍迂回陜南,殲中央軍一個團,陜軍一個營,攻下一座縣城,補充給養(yǎng)、彈藥,擴充人馬,如魚得水。上峰嚴厲警告,我等的情報再不見成效,將嚴懲不貸?!?/p>
劉少??赐觌娢?,苦笑著說:“人員剛剛招募,派出去,估計還沒有到達潛伏地點呢。讓我們見成績,哪來這么快?一個情報網(wǎng)的設(shè)立,沒有時間沉淀是不成的。他們也都是些老情報了,怎么這點也忘記了?”
吳家驤笑笑,說:“也許,被他們的上司罵了個狗血噴頭,才轉(zhuǎn)過來向我們施加壓力,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法子??!誰讓我們官卑職微呢,只有受氣的份兒。日后,等你做了大官,那就是受氣少,撒氣多啦!”
劉少校搖頭,說:“你我這份工作,初升職容易,再升職難啊!你看個各方面的例子,有幾個大員是靠做情報上來的?咱們是配角,只能在幕后唱戲,還要被丁團長之流瞧不起。忍氣吞聲吧。”
吳家驤卻不同意他的看法,說:“真正做情報厲害的,我看連蔣校長都要器重幾分。到那地步,也許只有受最高層的氣,給大多數(shù)人氣受了。你說是不是?”
劉少校聽他話里有話,似有所指,隱約猜出端倪來,這是針對自己遠在南京的上司戴笠所發(fā)的。戴某人軍銜不過少將,又受蔣委員長侍從室領(lǐng)導,但是關(guān)鍵時刻屢有驚人之舉。廣東事變甚至有扭轉(zhuǎn)戰(zhàn)局一定乾坤的功勞,所以,是委座駕前的紅人,真正權(quán)傾一時。就是CC那一幫原中央黨部調(diào)查統(tǒng)計處的情報大佬們,也望塵莫及了。他這點題之余,難道還會有鼓勵自己的含意嗎?
吳家驤見他遲疑,以為他的酒仍未醒,笑了一聲,說:“被責備也是一種動力吧。上次綏署明示,查清共黨派往陳倉地區(qū)的那些潛伏分子,我去警察局,通過他們掌握了一份名單,新近從外地來人基本上都登錄了,應(yīng)該沒有漏過,你看一看吧?!?/p>
劉少校接過名單來,坐在沙發(fā)里瀏覽,別的人名他沒有在意,只查看一個人:俞梅。結(jié)果真的找著了,在第四頁中間的一段:俞梅,四月七日來陳倉,暫住孫府,疑與孫府少爺有戀愛關(guān)系,二人同為北大同學。
他心里重新挽回了對吳家驤這位同僚的信任,將名單遞回,說:“俞小姐你也記了,這可不是警察局的調(diào)查吧?”
吳家驤一笑,說:“公事公辦。凡是近期來的人,都要登記,至于有沒有嫌疑,那得調(diào)查。這位俞小姐,就煩請劉兄去辦理了。你知道我跟孫連文的關(guān)系,當事人回避,原則嘛?!?/p>
劉少校點點頭,說:“老兄托付我,我一定認真查辦。堂堂的孫府少爺,孫連文可不能真去娶了個女共黨分子為妻子,那可就真的麻煩啦?!?/p>
兩人會意地笑,客氣一聲后各自去辦理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