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看我心情不好,來我家開party,希望熱鬧一下,趕走低氣壓。熟朋友用我曾經(jīng)拿來安慰別人的屁話安慰我:“哎呀,天涯何處無芳草”、“聽說挪威人都很冷漠,你們在一起也不會幸?!??
我應付性地微笑,左耳進右耳出。倒是一位我從沒見過、朋友帶來的新朋友,讓我永遠忘不了。
“嘿,王文華你好,我是John。我們在大學時見過,你可能不記得了。”
“嘿,John。抱歉,是在臺大哪個場合?”
“你不會記得的啦。我們有些共同的朋友,他們常聊起你。”
“真的嗎?喔,不好意思?!蔽矣只氐綐藴实目吞壮绦?。
“聽說你最近跟女友分了?”他說。我想:我們又不熟,你怎么問我這個?
“喔,還好啦?!蔽覜]興趣多談。
然后他說:“這個party很好玩,你是很好的主人。但是在熱情客氣的表面下,王文華,你其實是個疏離的人!”
“什么?”我沒想到他講話這么直,我以為我聽錯了。
“你很會交朋友,但你不會談戀愛。”
講完這話他轉身走了,留我一個人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等到我回過神來要找他時,他已經(jīng)不見了。
后來我再也沒見過這個人。我問當天來的朋友,也沒有人帶一位叫John的朋友。
這個懸案到今天仍然未解,于是我把John叫做“派對上的耶穌”。
因為只有耶穌,才會神龍見首不見尾,復活后就離開了。只有耶穌,才能如此一針見血地點破我的問題。
我不愿承認,但我知道耶穌講的是對的:我熱情洋溢,但也遙遠疏離。我寫過那么多愛情小說,但其實不會談戀愛。
這一點,在后來我去日本時又得到證明。
到今天,我仍然在尋找派對上的耶穌。不是想請他再替我算命,而只是想跟他說:“謝謝你?!?/p>
我也想跟Jane說:“謝謝你?!蔽以?jīng)幻想我可以變成紐約愛情電影里的男主角,和她在紐約的街道上散步,但我終究不行。不是因為紐約的街道阻塞了,而是我自己的心阻塞了。
跟Jane第一次約會后,我再也沒穿過那件八百美元的皮夾克。但一直帶著它去日本、去佛羅里達、回紐約,最后回臺灣。兩年前,發(fā)現(xiàn)它放在衣柜里都發(fā)霉了。肩膀處都變成綠色,像是Jane吃掉我一大口的綠茶冰淇淋。
我拿到洗衣店處理后真空包裝封起來。現(xiàn)在掛在衣櫥,紀念我唯一愛上的白人女生。
我常想起Jane,想她最后跟誰在一起,生出來的小孩長什么樣子。
但我到今天都沒看完《The Fountainhead》。不過我沒放棄,準備以每年二十頁的速度,繼續(xù)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