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在黑暗中盯著我，“我們該怎么辦？”

我想她更應該這么問：“還有什么事會落到我們頭上？”但我沒說出來。我是梅的姐姐，不能讓她看出我也害怕。

第二天一早，我們急急忙忙收拾必不可少的和有用的東西：衛(wèi)生用品、一個人三斤大米、鍋和碗筷、被單、衣服，還有鞋子。媽媽在最后一刻把我叫進了她的房間。她從梳妝臺的抽屜里拿出幾張紙，有我們的輔導手冊，還有結婚證書。她還把我們的影集都放到了一起，這簡直是白費力氣，這么多影集實在太重了，根本拿不動，我猜她會從里面挑幾張照片作紀念。她從影集的黑紙里抽出一張照片，原來，一張折起來的鈔票藏在照片后面。她一次又一次拿掉照片，抽出鈔票，最后堆起一小垛錢。她把鈔票塞進口袋，又叫我?guī)退咽釆y臺從墻邊挪開。原來，墻上的釘子上掛著一個小袋子。她取下袋子，告訴我：“這是我剩下的嫁妝?！?/p>

“你怎么能一直藏著這些東西呢？”我氣呼呼地問，“你怎么不拿出來還青幫的債？”

“這哪里夠。”

“但可能有點用?！?/p>

“我母親總是說：‘給你自己留點東西?！眿寢尳忉尩溃拔抑烙幸惶煳視玫竭@些東西。現(xiàn)在這一天到了?！?/p>

媽媽離開了房間，我不舍得走，留在那里看著照片。有一張，梅還是個嬰兒，我們倆打扮得漂漂亮亮參加一個宴會，另一張是爸爸媽媽的結婚照?？鞓返幕貞?，傻傻的回憶，在我眼前交替變幻著。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眨眨眼，抑制住了眼淚。我抓了幾張照片放到包里，走下樓，媽媽和梅正站在前門臺階上等著我。

“珍珠，找一輛手推車去?！眿寢尫愿牢摇Ｋ菋寢?，再說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于是我照著她的話做了，要知道媽媽是一個除了打麻將的點子外，從沒謀劃過任何事的小腳女人。

我在街角等著，留意哪個車夫壯實些，哪個車子結實、寬敞些。手推車夫的地位比不上黃包車夫，就比收糞的人強那么一點點。他們都是苦力階層——窮得丁當響，為了賺錢，哪怕只能賺碗米飯吃，什么都得做。我找了幾次都不成，最后找到個瘦得前胸貼后背的車夫。他愿意跟我們好好談談。